第五十章－紫葉苔與職業的可能
羅傑瓦里加快腳步，趁著夕陽尚未完全沉入山頭前，快步向巨石遺跡群趕去。這條路本該無風無浪，只要速度稍快，就能如預期抵達。
天際僅餘的一抹金光勾勒出地平線，遠方的巨石輪廓逐漸從暮色中浮現——空蕩、寂靜，與記憶中毫無二致。沒有戰鬥的痕跡，只有幾處舊日營火留下的灰燼，還帶著微微的焦土味。他心中暗道：
「五天前，阿吉說他在這裡與烏鴉族交戰；三天前，我也與托魯、空中勇士們抵抗過那些異常巨大的土狼。那種被強化過的體型、誇張的肌肉線條，到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
他升起一根簡易火把，將搖曳的火光驅向陰影深處。
「不會連這裡的土狼也學蜥蜴人玩起了隱身遊戲吧。」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把這種沒根據的胡思亂想拋諸腦後，專注地搜尋著任何可疑之處。
就在某塊裂縫縱橫的巨石旁，他蹲下身來。石縫間夾雜著細碎的植物殘渣，帶著些許熟悉的紫色。
「這是……紫葉苔。」
他記起來了。那時在鷹之峽谷的洞穴中，狸桑曾指著成袋的紫葉苔對他說，只要搭配特定藥草，便能顯著增強體力與視力。
但如果這些苔蘚成了土狼異變的關鍵材料……那麼狸桑手上掌握的，或許不僅是藥方這麼簡單。
「當時以為烏鴉跟土狼是狐嶺那個奸商搞的鬼，看樣子是誤會他了。」
忽然，一道聲音自身後傳來：
「你也在意這件事吧。」
羅傑反射性地舉起木杖，身形壓低戒備。火光照亮下，一道熟悉的身影自暗處現出。
「是你？」他放下木杖，語氣中帶著幾分驚訝，「阿吉大叔？你怎麼也來了？」
阿吉嘴角勾起一抹有些無奈的笑意：「中午那口氣確實衝動了些，來跟你道個歉。不過，比起道歉，我更想弄清楚——為什麼這個被稱作『安全區域』的地方，會在那一晚突然冒出那麼多不尋常的土狼。」
羅傑沉吟片刻：「你說你五天前也曾在這裡過夜，為什麼會選這麼個地方？」
阿吉拉了拉披肩，語氣平淡道：「我本來是在東岸那邊的黑霧森林練功，地方險、收穫卻好。但打了幾場硬仗，藥品跟裝備都快扛不住了，就想著過溪來這邊歇口氣、保養一下『訊風刺』。這地方向來被認為沒野怪，我也沒多想。」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目光凝重起來：
「可沒想到，就在我蹲著修理武器時，一頭頭龐大的土狼，就那麼不緊不慢、一步步走了過來。」
羅傑瓦利聽到「訊風刺」時突然睜大了雙眼，他記得，那是當初阿爾在聞完身上旅行的味道之後，送給自己的第一個武器。
這意味著，阿吉應該也是位剛踏出旅程不久的旅人。
阿吉繼續說道：「但我得說，那些傢伙……打起來的手感很詭異。看上去肌肉結實、氣勢逼人，可武器刺進去的時候，卻沒那種貫入肌肉該有的阻力與韌性。」
他皺了皺眉，「就像……像是捅進了什麼半凝固的泥漿，外硬內空，偏偏行動時卻絲毫不遲鈍。」
羅傑聽著，腦海中浮現起那夜交鋒的畫面——那些土狼異常的衝鋒力、過分精確的協同動作，還有被擊倒時那種「不像生命體」的異樣手感。
「所以，那些不是普通的野怪。」羅傑低聲道，「也許……是被刻意製造出來的測試品。」
阿吉聞言，神情陰沉了幾分，卻也露出一絲苦笑：「你這小子說得比我想得還透。不錯，我也這麼懷疑。只是啊，要真有人能在這種地方放出這種東西，那他們的手，恐怕伸得比我們以為的還長。」
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火把的光芒映照著巨石與斑駁的紫葉苔，這片本該安穩的遺跡群，如今卻像一張被人隨時可能重新翻開的劇本。
「就目前看來，這裡應該是安全的了。」
羅傑瓦里收起火把，掃視四周，「暫時也沒什麼能再調查的線索。你今晚還要去黑霧森林練功嗎？」
「我也是這麼想。」阿吉聳聳肩，「來都來了，這時候折返回村子也太晚了。但離睡覺又還早，練個一個時辰再回來吧。你要一起去嗎？」
羅傑微微點頭：「也許那邊能找到些異變的蛛絲馬跡。」
「說不定吧。」阿吉語氣不甚樂觀，「不過老實說，那些土狼跟黑霧森林裡的野怪八竿子打不著，查不出什麼也不奇怪。」
「總得試過才知道。」羅傑輕聲道，「那邊的野怪都有哪些？」
阿吉數著指頭道：「烏鴉、蜥蜴、狐狸、狸貓……種類不少。樣子都長得……不算噁心，但也沒一個討喜的，說是『可憐』也不為過。」
「那烏鴉族，跟塔露坡村那邊的是一樣的嗎？」羅傑追問。
「不太一樣。」阿吉搖了搖頭，「塔露坡那些還會說話，會用人類語調罵人，這裡的只會呱呱叫，體型也小一號。根本兩個不同等級的生物。」
羅傑默默記下這些資訊，心中浮現出這段旅途以來接觸過的那些「熟悉卻又不同」的存在。這些種族，在這裡卻淪為經驗值的墊腳石，讓他心底泛起一絲異樣的不安。
兩位旅人邊聊邊走，不多時便抵達了黑霧森林的入口處。霧氣如紗，盤踞在矮灌木與石塊之間，空氣中瀰漫著濕冷與腐植土的味道。
「這地方能獲取的經驗值，比娜蔻村北方那路線高得多。」阿吉回頭朝他一笑，「對還在初心者階段的旅人，絕對是快速成長的捷徑。」
羅傑沒接話，只默默點頭。兩人腳步不停，朝著蜥蜴野怪經常出沒的據點前進。
「先去那邊蜥蜴巢練一波吧。」阿吉一邊活動肩膀，「你是想組隊打，還是各打各的？」
羅傑不假思索，搖頭道：「各打各的吧。」
對他而言，擊殺從來就不是選項。他能接受的，只有將敵人擊暈制伏，而非無謂的殺戮。
「隨你。」阿吉聳了聳肩，「說起來，我也快該準備轉職考試了，目標是戰士。打了這麼久，總不能老是當個初心者。」
這句話讓羅傑若有所思。
戰士、轉職——多麼自然的過程，可對他而言，卻被「牽魂者」這個從未公示過的任務牢牢束縛。直到現在，他還卡在「藏」的境界，離「無形」仍差臨門一腳。
「這部分……我還得多想想。」他語氣平靜，卻難掩猶豫，「暫時還沒決定好，抱歉。」
「這也沒什麼好抱歉的。」阿吉大大咧咧地揮了揮手，「不過你得快點想清楚，各方面能力拉上去後，還卡在初心者會很麻煩，很多任務都接不了。」
「謝了。」羅傑輕笑，「祝你轉職順利。」
「借你吉言。」阿吉拔出訊風刺，目光望向前方，「別說了，這些長得不討喜的傢伙要來了。」
前方的霧氣微動，一雙雙泛著濕潤光澤的眼睛在暗處閃爍，低沉的摩擦聲、爪尖刮過石面的沙沙聲逐漸逼近。
羅傑調整呼吸，雙手握緊木杖，心頭卻如昨夜對陣岩甲獸時般沉靜。
他知道，每一擊都該慎重。
因為他所承載的，不僅僅是自己手中的重量，還有那無數「被視為模板」的生命聲音。
「來吧。」他低聲自語。
這場無聲的修行，才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