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午後，警報再度響起。
這次不是熱源，不是煙霧，也不是內部故障。是「空中異常物體」，低速接近、徘徊不去。
曉彤第一個衝進控制室，還沒坐穩就打開外部監視影像。三人此時都集中在地下二層的主控中樞，只能透過八個鏡頭與三台空拍機的殘存視野，拼湊外頭發生了什麼。
「是飛機嗎？」語婕問。
「不是，螺旋槳聲很小……像是小型無人機。」曉彤迅速切換畫面，鎖定東北方上空一處異常飄浮點，畫面中的黑點不斷閃爍、緩慢移動，在他們避難所主建築上空盤旋了至少兩圈。
祐誠盯著畫面，咬牙：「不太像我們的型號……是外來機種。」
「高度呢？飛得多高？」
「不到五十米，進入我們原本的紅區警戒範圍，但這兩天我們還來不及重建天線監控——它是直接飛進來的。」
螢幕上的畫面晃動得厲害。那架無人機機體小巧，外殼是偏銀灰色，鏡頭位置有反光，並且有短暫懸停的動作，像是刻意對準某處進行掃描。
「它……是在拍我們？」語婕低聲問。
「看動作，很像。」曉彤說得很直接。
一陣令人不舒服的沉默在三人之間擴散開來。
「它什麼時候離開的？」祐誠問。
「還沒，還在東側盤旋。」曉彤快速放大畫面，轉用紅外濾鏡確認位置，「它不像是迷航……像是故意來‘看’的。」
語婕雙手交握，放在嘴邊：「會是……路過的探測機嗎？或是某個避難團體也在巡邏？」
「這不是民用型號。」曉彤語氣很肯定，「至少不是常見的。」
祐誠的眼神沉了下來，迅速打開備用的訊號掃描模組。「我來找找它用哪個頻段在回傳資料……」他話說到一半，螢幕閃了一下——那架無人機突然爬升，隨即高速往東北方向撤離。
曉彤冷冷開口：「它不是路過。它發現我們發現它了。」
短短五分鐘的盤旋，讓避難所內原本逐漸平復的節奏全打亂了。
祐誠退出操作介面，靠在椅背上，半晌才說：「如果這架無人機不是‘迷路’，那麼派它來的人……可能已經知道我們的位置。」
語婕低聲問：「我們該怎麼辦？」
沒有人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但三人的心思已經開始飛速運轉。
避難所的電力還未全數修復，偽裝也只補了一半；遠端偵測模組剛剛架起幾天，而外界的某種視線，已經悄然落下。
這不再只是「可能」的風險。
這是一種無聲的敲門聲。
無人機離開後，他們沒有立刻散開。
三人留在主控室，氣氛壓抑卻不混亂——是那種熟悉災難初期的沉默，裡面滿是思考與不安。
「我建議先試著反向追蹤訊號。」祐誠說，指著螢幕上無人機撤離的路徑，「它飛得不高，不像遠端遙控，可能控制端就在二十公里內。」
「你確定不是繞路誤導我們？」曉彤語氣平靜，但明顯緊繃。
「有可能。」祐誠點頭，「但總得先畫個可能區域，至少排除幾個方向。」
「或者我們主動放訊號，假裝這裡已經撐不下去了。」語婕接話，「模擬電力不足、糧食耗盡的狀態，看對方會不會放棄盯我們。」
曉彤皺眉：「那萬一對方是來搶的，不就正中下懷？」
「所以另一種選項是反過來——裝強。」語婕轉頭看她，「讓他們誤以為這裡是有人撐腰的大型據點。」
「外頭都燒光了，我們哪來東西裝？」曉彤語氣不高，但語意明確。
「倉庫裡還有幾塊反光面板、報廢機殼、工程燈。」祐誠補充，「配合紅外線警示燈組，也許能唬住膽小的偵查者。」
「都太被動。」曉彤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畫了一個簡圖，「我們可以派一台無人機，沿對方撤退方向掃一圈。不追蹤，只觀察。至少弄清楚他們是不是常態巡邏，還是特地來這裡的。」
「不錯，但我們電池還要撐警戒系統。」祐誠提醒。
語婕則補上一句：「可以設定定時開機，飛到觀測點拍照就返回，不做即時傳輸。」
他們快速交換意見，一邊補筆記、一邊把白板上寫滿「訊號」、「偽裝」、「遮蔽」、「回應方式」、「內部調整」幾個欄目。每個人講話都很快，沒人喊累。
這不像是在開會，更像是在搶時間——搶回主動權。
「我有一個想法。」曉彤最後說，「我們這幾天不是有在重新裝監視器？我想在主出入口附近布一個誘導陷阱，至少有人真的靠近時，我們可以用聲光干擾爭取時間。」
「實體干擾？」語婕問。
「對。聲音警告＋閃燈＋自動錄影。如果對方是偵查者，會退。如果是準備入侵的……至少我們會知道。」
祐誠沒說話，只是深吸一口氣，望著畫滿的白板。他知道這些對策都不是萬全，也無法百分百避開風險。但能思考，就是還有機會選擇。
「那就這樣吧。」他輕聲說，「我們做我們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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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兩點二十七分，紅外線感測區觸發。
曉彤立刻清醒，一邊叫醒祐誠與語婕，一邊快速調出監控畫面。螢幕上，三個移動熱源正從西北方向接近避難所，動作穩定而訓練有素，明顯不是普通流民。
「三人，小隊隊形。靠近速度慢，有偵查動作，像是……試探。」祐誠迅速判斷。
「我留下來。」曉彤已開始啟動假音模組，「我會讓他們以為裡頭有十幾個人。」
語婕點頭：「我們出去會談。」
幾分鐘後，祐誠與語婕從側門繞出，身穿防護服，身上配有紅光棒與短距離音訊干擾器。他們並未直面接近，而是在預設交涉點舉起紅光棒，發出警示訊號。
樹林中，那三人果然停下腳步。最前方的是一名高壯男子，雙手空著，但腰間有槍。他舉起一隻手，語氣平靜，帶著壓低的禮貌：
「我們沒有敵意。這一帶出現了異常熱源，我們過來確認是否為可接觸單位。」
語婕提高音量，語調冷靜：「這裡是封閉設施，不對外公開。你們是什麼身份？」
對方停頓一秒：「地方自主防衛隊，第三巡查組，代號邊界站。沒有明確隸屬，僅為生存而合作。發現你們的存在後，我們希望能進一步交流。」
祐誠與語婕對視一眼。
對方那名男子微微往前一步，語氣依舊禮貌，但話語更具針對性：「我們的物資情況不算緊急，但有一項是重缺——藥品。尤其是抗生素與消炎類。如果你們有，願以能源單元、部分情報，甚至勞力支援進行交換。」
他補了一句：「食物不是我們首要需求，但能提供的話，我們也願意談。」
祐誠沒有立刻回應，只是站穩姿勢，觀察對方眼神與周遭動態。
曉彤此時早已啟動模擬裝置。建築內依序傳出腳步聲、對話聲，甚至還有幾句模擬的低語通訊：「小組一就位」、「檢查西南警戒器」、「備援通風換線完成」——像極了一座正全力運轉中的基地。
那名男子似乎聽見了聲音，沒有表情波動，但下意識往後瞄了一眼他帶來的同伴。後方兩人始終沉默，只靜靜觀察。
祐誠終於開口：「我們需要時間內部協調。這類事情不可能現場拍板。」
語婕接著說：「如果你們有通訊方式，請留下。或明晚同一時間再來，我們會給你們一個正式回應。」
那名男子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張防水塑膠卡片，上頭只印有一串簡短加密頻道與時間代碼。
「我們會在這個頻率上等你們。只開兩小時，不會重複使用。」
說完，他微微後退兩步，與後方兩人會合，隨即轉身撤離。他們離開時沒有發出多餘聲響，腳步穩定、方向筆直，很快便隱入夜色。
祐誠與語婕站在原地，直到螢幕上最後一點熱源消失。
「他們不急。」語婕低聲說。
「但也不是和平使者。」祐誠答。
他們回頭望了一眼主建築——在夜色中閃著燈號、播放假聲音，彷彿真有數十人在其中活動。
這一夜，他們擋下了第一輪壓力。但明天，那串頻道會再次響起。答案，是遞出、還是關門，將是他們無法再推遲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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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四點，主控室裡依然亮著燈。
語婕把最後一口溫水喝完，望向牆上的白板，表情既清醒又疲憊：「他們一定會再來。」
祐誠點頭，手邊攤著一份藥品清單，那是語婕昨天整理的庫存表——每一項藥物的編號、效期與用途都清楚標明。另一張紙上則劃出一小段：「可釋出物資」。
上頭列的是三種常見抗生素、兩種退燒藥與少量止痛藥。
「夠我們自己用嗎？」曉彤問，語氣平靜。
語婕直接回答：「如果半年內沒有人受傷感染，就夠。而且我們疫苗齊全，也沒慢性病，這是保守計算。」
祐誠點頭：「那藥品可以拿來當作第一輪籌碼。」
他走到白板前寫下：
→ 藥品（對方明確需求）
「那我們的需求呢？」他問。
「材料。」語婕第一個開口。
「具體一點。」
「防曬帆布、反光膜、高溫耐燃膠條……還有工業用濾網。森林大火燒壞了我們一批庫存，現在每三天就得換一次，再撐不久了。通訊塔支架地錨也有鬆動，還有太陽能模組的逆變器零件——不能不補。」
曉彤補上：「鋰電池模組也缺，遠端監控現在只能輪班開機。我們想做早期偵測系統，電力是最大瓶頸。」
「還有武器。」祐誠寫下第三項，語氣平穩卻明確，「我們現在就靠兩支鋁合金短棒、三罐辣椒水、一把折疊匕首跟一支改裝電擊器。遇上三個人以上，根本沒得打。」
語婕沉默一秒，沒反對：「煙霧彈也行。或是警示雷射、震撼閃光器……能讓人退一步的東西都好。」
「我剛剛做了一個簡易判讀分析。」曉彤打開筆電，放出一張疊加的熱源軌跡與無人機飛行圖，「根據對方撤退路徑和移動速度，有七成機率他們的營地在北北東方向七到十公里範圍內。」
「派無人機去看？」祐誠問。
「等通訊模組修好就能飛。目前還在修，兩天內應該能完成改裝。低功耗中繼模組一安裝，我們就能用自家系統抓到回報畫面。」
語婕點頭：「我們不能等他們來決定節奏。這一次我們要先出牌。」
祐誠從桌上拿起昨晚對方留下的塑膠卡，淡淡地說：「我們用這組加密頻道主動聯絡，釋出第一輪交易意願。」
「報什麼項目？」語婕問。
「藥品最保守、安全。他們需求明確，我們也有餘裕。」
他頓了一下，看向白板：「不過除了藥品，我想再加一樣。」
曉彤眼神變得專注，語婕也停下筆。
「我們可以釋出一小段天氣預測資訊。不是模型本身，而是簡化後的未來十天極端氣候變化概況。用圖表方式傳送，讓對方知道我們掌握了什麼。」
語婕試著確認：「你是說，天氣模型的成果當作附加籌碼？」
祐誠點頭：「對。這種資訊在現在比糧食還有價值，但我們保留演算核心，只丟出氣候趨勢與預警指標。他們若有腦，就會知道這東西值多少。」
「那就設定條件。」語婕語氣轉冷，「用來換武器。不是用來示好。」
曉彤也點頭：「我們不是開門迎人，是在測試他們反應。真想合作，就得拿出誠意。」
白板上的文字一筆一筆新增：
→ 武器、防禦用品（對方能力測試）
→ 建材／遮蔽補強（明確物資交換）
→ 天氣預測（限定內容換特殊物資）
黎明前，整座山仍被焦黑氣味包圍。他們坐在微亮的燈下，像是在戰情室布陣。
但沒有人說「安全」這個詞。因為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危險，是從這一刻，他們選擇回應開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