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日本電影《去唱卡拉OK吧!》衍生,電影情節主軸與人設,45/20的年齡,已交往,成田狂兒視角。有《去家庭餐廳吧。》設定、私設、O O C與可能解釋違,涉及韓國電影《分手的決心》劇情與結局,還請斟酌慎入。
本文與〈欠債與索討〉及〈證明〉相關。
〈擁抱〉狂兒視角
(下)
此後,那個擁抱已悄悄成為他們之間某種重要的前奏。
有時他甚至會抱得比聰實更久,想把這段時間偷偷存起來。但更多時候,他只是讓聰實抱著自己,讓那股溫度慢慢沁進身體裡,只為確認──
這個人真的存在。
確認這段關係是現實,不是幻覺,不是連睡眠都不曾發生的夢境。
比牽手、親吻還早,「決心」太過銳利,太過沉重,之後每一次離別,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延續——像是習慣,也像是一種默契:毋須演出,也不會失衡。從那以後,每一次的離別,不管他當時多麼不捨,或者聰實因為什麼事(有時候是因為他)情緒不佳,這個小小的儀式總是不會缺席。只要那雙手張開,他就會不由自主地向前傾斜──像是不須言明的約定,讓他能帶著這個擁抱回到大阪,在早應習慣的黑暗裡,帶給他穩定的光與苦痛。
包括了那一次約會。
暖黃的燈光灑在咖啡廳內,他和聰實坐在窗邊的位置上。這幾天為了擺平前陣子收債意外出的差錯,他幾乎焦頭爛額,好不容易偷了空傳了訊息就搭上新幹線趕來東京,僅僅看著對面剛坐下的聰實微低著頭,明顯柔和的面部線條,他總算感覺到一點難得的放鬆,笑著開口:「聰實君想吃什麼?」
聰實將菜單翻到最後一頁,抬起眼睛簡短地回應:「檸檬氣泡飲。」
狂兒點點頭,按著平板又補上一句:「剛下課有點餓了吧?晚一點去吃海鮮料理前,要不要點個肉桂捲?再加個特大牛肉三明治?這家的都很好吃喔。」
他早就知道聰實喜歡什麼,更喜歡看著聰實沉吟考慮後點頭答應時些微的表情變化,令他勾起嘴角,喜悅像飲料裡的氣泡一顆顆地往上竄。
服務生很快就來確認,他則樂得觀察聰實的反應:「客人點的是一份肉桂捲、一份特大牛肉三明治,一杯熱咖啡,還有大杯的香蕉巧克力聖代對嗎?」
「沒錯──麻煩你了。」他對著服務生說話,卻笑咪咪地迎視聰實瞬間抬頭射來的目光,直到服務生離開,「怎麼了?」狂兒明知故問,語氣裡完全沒有打算遮掩意圖。
「上次社長逼你們去做健康檢查,醫生不是說狂兒哥年紀到了,該注意一下血糖嗎?」
「嗯?所以等一下咖啡不會加糖喔。」他理直氣壯地回答。早已習慣在規則的邊緣遊走,只為了避免懲罰,最近才意識到那竟也是一種最單純的──冒險與樂趣。
例如聰實此刻眼神表達的「無言」,讓他歪著頭,讓語氣更加無辜:「我已經很久沒有吃甜食,只有跟聰實君在一起才吃!因為等一下聰實君會幫我吃嘛。」
他知道自己在撒嬌,而聰實臉上浮現的困擾,讓他更想得寸進尺:「如果覺得這樣太多了,等一下肉桂捲也可以分我吃喔。」
嘴角也繃起來了,讓他想起那個十四歲的冷淡少年,在他自揭謊言後,表情明明白白寫著:「怎麼會有這樣的大人?」而面前的聰實,明明愈來愈像成熟的大人,這一刻的神情卻像不變似的,還有直接精準地吐槽:「是你自己想吃吧?」
「讓兩位久等了,這是剛剛點的檸檬氣泡飲和熱咖啡,還有烤過的肉桂捲,請趁熱享用。香蕉巧克力聖代和牛肉三明治現做,等一下會送上來喔。」服務生適時地送來餐點,狂兒接著笑道:「等一下請給我兩支湯匙,謝謝。」
「也請給我……」聰實的聲音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但他很快就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柔軟了些,聽起來像是對他投降:「……刀子和盤子,謝謝。」
「好的。」
果然。大概服務生回應裡的笑意太過明顯,狂兒完全無心隱藏得意,看著聰實冷冷地、不甘心地瞥了他一眼,像個鬧彆扭的孩子。
「聰實君要刀子做什麼?大叔肉不好吃啦。」他故意道,還伸長腳輕輕摩挲聰實的腿,刻意被他踢了一腳,再噯喲地喊痛。
「……閉嘴。」頭偏過去還不夠,接著又忍不住把臉和眼鏡都遮起來,聰實的聲音悶悶的,卻還是傳了過來。
「聰實君太可愛了吧?」這話完全真心誠意。「肉桂捲要涼掉了喔。」
「……就說閉嘴了啦。」
聰實語氣裡帶著點惱怒,在餐具送來之後輕吸口氣後,才放下手拿起刀子。
狂兒咬了口均分成一半的肉桂捲,香氣在口腔裡散開。他欣賞了一會聰實默默享受著三明治的美味、暫時不想跟他說話的模樣,微微側過臉看著窗外陽光灑落的街道,任由時間在這樣的午後緩緩流逝。
以前跟聰實也是這樣面對面吃飯,為什麼交往之後,幸福的感覺像是滿溢了出來?
因為聰實剛剛坐下來時,吐了口氣放鬆的神情?因為剛剛毫不掩飾的不滿和最後的妥協?還是他才移開視線,就悄悄轉過來的目光?
一定有臨別的擁抱。
彷彿他也能……
就在此時,公務用的手機震動打破了平靜。
狂兒遲疑了一下,掏出手機,瞄了一眼螢幕,喜悅頓時消散——是小林大哥打來的。他歉意地看了聰實一眼,語氣仍然輕快:「我出去接一下電話,很快就回來。」起身時把只吃了幾口的聖代推向表情閃現一絲不安的聰實,還拍了拍肩膀,為彼此定心,「先幫我吃一半喔。」
語氣像是拜託,又像是在撒嬌。但走出咖啡廳的瞬間,他看到螢幕顯示了很快就又再打來的電話,不禁又繃緊了些──大概出事了。他不得不從甜暖的午後抽身,回到自己真實的世界。
組長臨時交代了新的任務,要他提早回大阪。因為避開了聰實到無人的地方接聽,加上那通電話講得有點久,回來的時候,他只能道歉:「抱歉啊,聰實君,有事得提早回去了,海鮮料理下次再吃吧。」
聰實沒有追問,「嗯」了一聲,慢慢地捏著吸管喝著已經沒有氣泡的檸檬水,留給他的聖代也早已融化成一攤黑泥,愉快的氣氛早已隨著陽光消失。如果是過去,他可以用別的話題、輕鬆的態度帶過去,但已然交往的此刻,他不知道聰實究竟在意什麼;如果是什麼具體的問題,他還能想辦法解釋或應對,然而聰實的態度既不像懷疑,也不像生氣,只是靜靜地,不動聲色地,像是在……確認什麼。
這讓他感到無措。這時,聰實的手停了,抬頭看著他說:「那就送狂兒哥去車站吧。」
他心還懸著,走出餐廳時,遠遠發現聰實和偶遇的同學聊天,對方明顯在提出邀請,動作和表情都非常積極,還敲了聰實的肩膀。看著聰實維持著微笑,在屬於他的世界漸顯從容的模樣,他停下了腳步。
……差不多是該分別的時候了。不用送他去車站也沒關係。
他遠遠地、對聰實無聲地說,也在心裡說服自己:就這樣回大阪吧。
其實他的情緒沒什麼波瀾,也不是故意逃避,只是在此時此刻覺得……這樣比較好。
交往短短幾個月,參與了更多聰實的生活,更加深入地知道他在學校有哪些朋友、最近和哪些同學有往來、交情有何變化,除了想像,他也有幾次旁觀聰實怎麼跟他們寒暄、約聚餐、開玩笑,理所當然地在屬於他的環境「準備成為普通的大人」。而他,儘管來到東京之後,換下慣常的西裝,他可以像是普通人一樣待在聰實身邊,但剛才的那一通電話,組長交代的任務,還有小林大哥開玩笑地說:「別吸了小老師的血啊──」瞬間喚回他的現實──
再怎麼參與,即使跟聰實同齡,他也是在各種打工與年長女性之間輾轉生活,從不屬於這裡。
再怎麼擅長索討與談判,實際上他給不出任何一項聰實未來需要的東西。
就連存在也是,畢竟……解釋起來很麻煩。
收回視線,成田狂兒下意識轉身離開,腦中還是一片空白,只是機械式地往商場的門口走。好不容易能集中思緒後,他拿出手機按著訊息:「看到你在忙,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約😄」,回大阪吧。
但他的訊息還來不及打到「下次」,聰實的電話就打來了,確認了他的位置後,說:
「你在那裡別動,我去找你。」
成田狂兒刪掉訊息,站在原地,沒有幾分鐘,就看見從人群裡急急趕來的聰實。
他知道聰實在生氣。
從剛剛說話的語氣、從步伐、從姿勢,從眉頭深鎖的表情,他都能看出來。他知道聰實一定會質問他、會責怪他、會不理解他的行為,但在這個瞬間,他沒有力氣去想怎麼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那種感覺很奇怪——明明該是他等聰實,沒想到此刻,是聰實追著他來──他竟然因為這點,覺得……鬆了口氣。
等到聰實走近,狂兒甚至無暇思考,只是伸手,把聰實緊緊地抱住。
他察覺聰實的怔愣,也感受到對方原本壓抑的怒氣,在這個擁抱裡慢慢軟化。
「……抱歉。」
本來他該說些什麼,該解釋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可此刻除了道歉,他什麼也說不出口。
他只是抱緊聰實,不想讓這個人後退一步。
過了幾秒,他聽見聰實嘆了口氣,低聲道:「……真是的,你這樣讓人怎麼能不管你。」
狂兒閉了閉眼,沒說話,手卻抱得更緊了些。
那天在車站離別時,聰實依舊像往常一樣,手臂略略張開,眼神微抬,那個姿勢他再熟悉不過──然後他得到了今天第二次的擁抱。
他能嗅聞到聰實身上原有的皂香在摻雜汗水後更具存在感──與過去的清新潔淨感稍有不同,使他心弦震顫,喚起自己未曾告白的貪婪,那份渴望比上次更為熾熱,卻又帶給他強烈的安心感,想要深深埋入其中,汲取他的全部,確認自己存在的重要。
主動的是聰實,撒嬌的卻是自己。
告白的是聰實,被擁抱的是自己。
他總是那個被擁抱的人——每次被抱住的時候,他都知道,是他自己,比誰都需要那個擁抱。
只要聰實像這樣,安靜而固執地抱著自己,在這段不敢去設想未來、也看不見盡頭的關係裡,他就能繼續活下去。
就算還無法真正站在陽光底下。
(完)
→聰實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