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身處同一個時區，卻隔了山與海，所以應該沒有隔閡的體溫，也受到了距離的限制。
周嚴並沒有跟著龔瓏出差，卻依然可以關注她的言行舉止，那並不是天賦，而是資訊使然。
除了那詳細到分鐘的Foundation行事曆之外，還有根據龔瓏沒有對自己平板登出權限的壞習慣，他能看到她與其它人的對話訊息，當然基於商業機密那些沒有刻意被點亮通知的訊息周嚴一眼都不會瞧，至於那些女人的閒聊他也不會全部看完，輕輕的瞥了一眼便關閉了整個應用程式的通知。
他也是會想知道她感興趣的小東西，也總是有幾個訊息會特別落在周嚴的心裡，沒辦法隨著他點按HOME鍵回到桌面時跟著被清空。
11:01
［完全沒辦法聯想這個男人一邊忙比賽還有心思拈花惹草］
蘇旖橙回覆了此則訊息
［其實倒不是這方面］
意識到後面會是比較私密的聊天內容後周嚴便關閉了通知，看似獨立自主的人也都還是會有不禁難受的時候，男性都會有難以自我調適的時候，更何況是深受生理差異所困的女性，明明是為了孕育下一代卻必須先深受身體不適折磨，不同的體質就算再三忌口也是疼得厲害。
也許這樣閒聊能分散一些不舒服的成分，畢竟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龔瓏似乎很擅長跟身邊的女性提及她們男人的好，如何依靠甚至如何洩憤，如何表達思念或是如何調整思緒。
但是她自己幾乎都不會這麼做，不詢問愛的程度，不試探愛的話語。
尤其是這樣整日與不同客戶面晤商談的會議日，連中間的空檔接通的電話也仍然是討論的話語聲，這些所謂的十分鐘二十分鐘空檔，只是龔瓏用來消化上一個會議，以及準備下一個會議的緩衝而已。
「在忙嗎？」
「在。」
車內話機會把龔瓏的聲線壓低，連著車輛方向燈與雨刷的聲音也會一併錄入，指甲敲擊在平板上會有渾厚沉悶的聲響，她的嗓音也不是滿盈在整個車廂的擴散，而是像單點拋出的音源，表示龔瓏是低著頭說話的。
周嚴明白，這不是適合關心跟閒聊的時機。
「我想這事情彼德魯可以協助，先掛了，我愛你。」
「好，我也愛你。」
卻還是被龔瓏那句完全沒有意識的回應給臊紅了耳根，縱使他知道龔瓏根本不是帶著喜愛說的話。
僅僅是跟著周嚴的話語做回應罷了。
18:19
將公務車打理乾淨時已經過了幾個小時，大雨滂沱的午後讓泥土路也漫起泥濘，確保陸沉的座車乾淨整潔也是助理的工作之一，捲起袖子避免濺濕衣物，輕輕壓扁水管的前端製造出相對強力的水柱，可以讓那些髒污順著水流沖刷，顯露出原本就潔淨亮堂的輪框。
周嚴想到了龔瓏今天晚餐的安排，是Fine Dining。
這樣的場合廣義而言就是一個社交活動，穿著一定要得體才能表現出尊重，除了尊重餐廳，也代表尊重邀請自己的對象或是所有在場的來賓。
從遇到龔瓏開始，周嚴就逐步捨去了那些一成不變的黑色西裝，條紋與拼色逐漸浮上他壯碩的身子，領帶並不是必要的項目，因為過分的拘謹只會讓生意的意味濃厚，可能是一條漂亮的口袋巾也可能是一組簡約的袖扣，這些小配件在身上無疑是呼應那些名目特別高級或盛大的餐會。
行事曆上紀錄的是私人收藏家的場子，龔瓏身上的洋裝肯定會具備晚禮服的味道，就算穿上了跟鞋裙襬也只是剛好點綴在鞋跟附近，乾淨簡約的設計加上一個手拿包，那套周嚴只看過一眼的米白色貼身洋裝會很好的襯托出龔瓏的身形，大面積裸露的不再是背脊而是領口與鎖骨，成套的珍珠項鍊跟耳環雖然沒有流蘇的氣勢，卻是以為很得體、甚至給足面子的受邀者。
他還是試圖撥通了電話，因為這個時候還沒有輪到Foundation，龔瓏並還沒有進到場內。
那是貼在耳邊的通話聲，龔瓏的嗓音會混著呼吸的氣息，咬字也格外清晰，背景音是強烈的雨點擊打在大理石台階的聲響。
「龔......」
「......九點後，周嚴，我有插播。」
「好，妳再聯絡我，晚點ㄐ、」
掛斷電話的瞬間似乎連周嚴自己的呼吸都會稍微截斷，這場體面的晚宴只是一個交易場所，邀約的人不是賣家也不是賣家，而是藉著這個場合再一次串起了其他的門路。
「......見。」
光啟的雲層很厚看不見一點星光，但周嚴知道龔瓏仍然會在那個場合閃耀非凡，也能將預期中的事情掌握並完成。
23:12
一直在等的來電在中島響起，伴隨著震動在桌面上緩慢地打起了轉，機身也隨即被那隻放下剛剛清洗乾淨的玻璃杯的大手拾起，滑至了接聽並開了擴音。
「睡了嗎？周嚴。」
龔瓏的聲音很清晰，像坐在身旁說話一樣，那是戴著耳機的降噪功能，表示她還沒有離開辦公室......或是她又貪圖方便，婉拒了那些安排好的酒店，再一次的利用樓中樓的設計跟簡約的盥洗室，睡在了辦公室裡面。
「還沒有，但妳該休息了，龔瓏。」
「我在休息。」
周嚴知道答案是後者，他只能滑到另一個聊天頁面，請同行的北極給龔瓏準備些可以舒緩腳底的貼布，穿著跟鞋一整天還要攀爬階梯，加上不足以抬高雙腿放鬆的高度，有時候她身體痠痛帶來的遷怒，會讓身為客戶的所有人都感到懼怕。
「你中午找我什麼事情？」
「有部分的供應商合約，準則那邊避免盜印不能用電子簽核，要取得妳的許可跟Foundation走用印流程。」
龔瓏摘下耳機並斷開藍牙連線後會聽到短促的嗶嗶聲，然後她的聲音會回到最常聽見的感覺，有些慵懶、夾雜著一天的繁瑣，不願意透露太多，卻也不自覺地顯出疲態。
「我忘了這個規則變動，是我的疏失，明天我會讓彼得魯即刻處理。」
「他已經用印完成，我今天傍晚已經透過掛號將紙本寄出了，妳別擔心。」
盛裝白開水的聲音隨著放回水壺的動作而停止，做得比預期好的事情，龔瓏從來不吝於讚賞。
「做得好，那傍晚呢？」
「雷達回波說，妳那邊會有一場陣雨，行事曆上寫妳有外務，那間餐廳並沒有室內連通道，希望妳小心路途跟不要淋溼或弄髒。」
室內拖鞋的聲音傳進話筒傳到了周嚴的這一側，門板機關發出的微弱吱呀聲響是龔瓏走向並打開衣櫃的聲音，如果是智能衣櫥，那套晚間的衣物應該是正在等著除臭殺菌。
「輕微的裙襬遭殃而已，我沒事，北極也沒事。」
又是一個龔瓏擅長的啞謎，她拖著鞋子的步伐不僅僅是疲憊，看來餐敘的本質依然充斥著競爭跟危險，她說的沒事基本上是沒事，可裙擺遭殃這件事情，想必踩踏跟爭執也非同小可。
通訊軟體的訊息計數快速的增長，那是Foundation與其他合作人的通訊，隨著業務完成的訊息銷毀，很快的又將訊息數降回了只有一般廣告推播的程度。
周嚴知道現在龔瓏可以專心聽他說話了。
「我聽見妳回了......我也愛你。」
周嚴的臀部靠在中島的桌面旁，將浴衣壓出了輕微的摺痕，清洗餐具的袖子還沒有卷下來，端著手機的擴音通話方式可以確認通訊時長，也可以讓嗓音更準確的透過收音孔進到龔瓏的耳中。
「如果妳不介意，我們可以常常這樣子說。」
就算是安靜得都可以聽見燈管啟動器的細微電子鳴聲，周嚴覺得自己可以看到龔瓏的表情。
她試著裝作不介意的眼眸會低斂下來，抹上護唇膏的唇瓣也會抿起，卸妝足夠乾淨的情況下睫毛根部都是清爽的，剛剛敷完臉帶著輕微的黏度，卻表示保濕保水做得充分，不會讓隔天上妝時卡粉斑駁。
手腕上戴金屬錶帶觸碰到了同樣的金屬邊緣，氣密窗隔絕了聲音卻沒辦法讓貼緊窗戶時也聽不見滂沱的雨聲，她的呼吸跟雨水沖刷玻璃的聲響混在一起，沉悶而毫無節奏，是龔瓏最不喜歡的那種雨天，是她需要一個擁抱的那種雨天。
分明孤獨異常，卻因為這一通電話多了一絲陪伴的感覺，所以這次周嚴願意當意圖先掛電話的那個人，將最重要的話留給自己的愛人。
「晚安，龔瓏。」
手機屏幕的通話計時還在繼續，因為張嘴又合上的輕微關節響動很清楚，像是做足了準備才說出來的話語害臊夾雜委屈，悅耳動聽、甚至聽再多次都不會膩。
「......我也愛你，周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