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滲入心臟的日常

4.1 他真的很煩，但也很溫暖 我一直覺得這孩子有點眼熟，卻怎麼樣都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可能是在某張系版瞄過，或在通識課擦肩而過。算了，反正我忘了。 真正第一次碰面，是我騎腳踏車趕去咖啡店上班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一個轉進巷子的男生。他摔坐在地上，皺著眉揉腳踝。 我停下腳踏車，掃了他一眼，沒流血，也不像骨折，就低聲問：「還好嗎？」 他抬起頭，一臉茫然。 「先加個聯絡方式，有事再說。」我掏出手機，等他遞過來後快速輸入，再把腳踏車拉起，轉身離開。 我以為這事就這樣了。 幾天後，一個大雨傍晚，我在咖啡店門口看見一個全身濕透、站在騎樓邊的男生，頭髮滴著水，整個人微微發抖。 我愣了一下：「怎麼會是你？」 他抬起頭，果然是那天那個男生。 「跟我來。」我說。 我帶他進店，遞了一條乾毛巾，再幫他沖了一杯熱拿鐵。他接過來捧著暖手，總算有點顏色回到臉上。 「你什麼系？」我問。 「資工，大一，我叫敖岳廷。」他一邊擦頭髮一邊說。 我點點頭，從櫃檯抽出一把客人忘很久的透明傘遞給他：「這傘先拿去用，有空再還就好。」 他一臉驚訝地看著我，像我剛剛給的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我沒多想，這只是順手的事。只是沒想到，從那天起，他就像一隻被餵過的狗，黏上來了。 每天傳訊息問我吃飯沒，說他又多買了一杯蜂蜜檸檬茶，剛好是我上次提過喜歡的口味；還說自己做太多三明治，要不要幫他分一半。 我問：「你每天都這麼剛好？」 他笑得無辜：「真的剛好啦。」 有時我懶得回，只丟個貼圖，他也不在意，過幾小時還是照樣傳訊息。 他真的很像狗。你只給了牠一口餅乾、一點點好，他就把你當整個世界。 那種單純的執著，很煩人。 但也——很溫暖。 4.2 一起走路、一起吃路邊攤 後來我們的交集變多了。 比如我騎腳踏車穿過校園要去咖啡店上班，他總剛好從某棟大樓走出來，手上拿著蜂蜜檸檬茶，一臉驚喜地說：「學姊？好巧哦！」 我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就準備繞過他。 他跟上兩步，把飲料往我前籃一放：「我多買了一杯，妳上次說妳喜歡的那種，真的剛好。」 我懶得拆穿他。資工系大一的課程量不輕，他卻總能出現在我必經的路上——金管系館門口、操場邊的便利商店、甚至是我打工的咖啡店外。 那天我下班，他就靠在騎樓邊等我。 「這麼剛好？」我問。 他笑得理直氣壯：「剛自修完，順路經過。」 「……自修室在另一邊。」 他裝傻：「反正都走走，就能遇到妳啦。」 說完還自顧自地走在我旁邊，一副理所當然。 我們一路走回學校附近的宿舍區。經過巷口的路邊攤，他停下來問：「學姊晚餐吃了嗎？我還沒耶，要不要一起？」 我原本想說不用，但他已經蹲下身，跟老闆點了兩碗炒麵、滷蛋和貢丸湯。 「妳不吃蛋黃吧？」他熟練地把滷蛋一剖，遞給我那半顆只剩蛋白的部分。 我接過，沒說謝謝。也沒拒絕。 吃完他又陪我走了一段。他話很多，問我課表、問我平常喜歡什麼、問我是不是打工很辛苦。 我只簡短回應，有時甚至只點頭。但他不在意，還是照樣說話，一臉開心。 「學姊，妳知道嗎？我高中就是妳們系的粉專小編的粉絲。妳現在這麼近，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我側頭看他一眼，他笑得像個傻子。 我忽然覺得他真的很像狗。你不過給他一點回應，他就能高興很久；你對他好過一次，他就記得牢牢的，什麼都想回報你。 他真的很煩。 但有一點……還挺溫暖的。 4.3我從沒讓別人走進生活，他卻進來了 那天真的是滿檔。 早上課堂報告被教授嫌得一無是處，說我的邏輯太表面、內容太空泛。 中午走在路上又不小心滑了一跤，掌心磨破皮，還把資料弄濕。 晚上在咖啡店遇到一個奧客，當著眾人面大罵我服務態度差，還丟下一句「不會做人乾脆別出來工作」就甩門離開。 但我還是撐住了。 笑著道歉、穩穩地收拾殘局、換下制服時還在想晚餐要不要吃泡麵配劇，甚至盤算著下個休假日乾脆整天窩在家耍廢，哪都不去。 我一向這樣——壞事通通吸進肚子裡，撐一撐，過了就算了。 直到走回家的路上，在巷口遇見了他。 敖岳廷站在便利商店前等紅燈，背著包，像是剛下課。他一看到我就走了過來，揮了揮手，笑著問： 「今天過得好嗎？」 就是那麼一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問候。 我卻不知道哪裡斷了線，眼淚瞬間潰堤。 來不及反應，喉嚨像卡住了一塊石頭，眼眶一酸，鼻子發熱，然後整張臉就濕了。 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欸欸欸……妳怎麼了？我、我不是故意——」 敖岳廷明顯慌了，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看著我哭，一臉快要報警的樣子。 「等等我請妳吃東西好不好？」他語速加快，像在對付不小心激怒的貓，「就去上次那家麵店，妳不是說它滷味不錯？走啦，我請客，妳坐下來，先喝湯、先吃熱的……」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被他牽著走進麵店的。 反正哭也哭了，妝花也沒救了，就索性坐下來，看他手忙腳亂點了一堆熱湯和小菜，還偷偷抽了幾張衛生紙塞到我手裡。 我沒說什麼，他也沒追問。 只是坐在我對面，小心翼翼地陪著，偶爾說點廢話、講講他系上朋友的糗事，試圖讓氣氛別那麼像現場災害。 過了很久，我才吸了吸鼻子，有點沙啞地說：「……其實也沒什麼啦，就是今天有點衰。」 他沒回答，只默默把熱湯推到我面前。 我低頭喝了一口，才發現手還在抖。 原來我以為自己撐得很好，但有些情緒真的只需要一個問句就潰堤了。 而那個問的人，偏偏是他。 那種不帶負擔、只是單純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的人。 我從沒讓別人走進生活，但他卻這樣走進來了——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要求，只是一直在那裡。 一碗湯、一句問候，一個永遠不急、不走的身影。 我說不清是什麼讓我哭了，只知道，當他坐在那裡陪我吃完滷味，還貼心地問要不要多帶一碗明天當早餐時，我突然覺得，好像也不是那麼難接受。 有他在，好像也不壞。 4.4 他好像在追我，但又好像沒有 敖岳廷最近，出現得有點頻繁。 頻繁到連我的同學都注意到了。 「欸欸，你跟那個資工小學弟，是不是在曖昧啊？」 「他是不是每天都來接你下課？」 「你們那天一起吃飯，是約會吧？」 我一臉淡定地搖頭，邊收筆記邊說：「沒有，他只是剛好經過。」 「每天都剛好？」她懷疑地挑眉，「你確定不是他特地繞過來的？」 我沒回答。 我當然知道，那些「剛好」根本不是巧合。 但問題是，他從來沒有說出口。也沒有表現得明確到不能忽略。 他會帶我喜歡的蜂蜜檸檬茶來店裡，說是路上剛好看到； 會問我回家沒、要不要一起走一段路，但語氣輕得像在閒聊； 有時候他會站在咖啡店門口等我下班，說是剛好肚子餓想吃附近那家麵店，然後順便一起。 如果我說沒空，他也不會勉強，只會回個貼圖笑臉，說下次吧。 這種若即若離、曖昧又不明確的狀態，讓我有點不安，也有點……心動。 連咖啡店的同事都開始八卦。 「上次你請假，他還問你去哪裡耶。」 「他每次來都找你買單，根本沒在看菜單好嗎？」 「啊你們到底怎樣啦？快說！」 我沒說什麼，只是笑了一下。 其實我也想知道，我們到底算什麼。 他不會說「我喜歡你」，也沒明確約我出去。但他的訊息總是剛好在我心煩時跳出來，他的笑容總在我快沒力氣時出現。他從不強求，卻總能剛剛好地站在我身邊。 我想過或許我只是他的朋友，或是他對所有人都這麼貼心。但我不傻，我看得出來，他對我是不一樣的。 只是他從不挑明。 就像一場沒有開場白的告白劇，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在演曖昧，只有我們兩個不肯承認。 說實話，有一點點令人期待。 又讓人有點怕。 我不是沒想過，如果有一天他停下來、不再「剛好出現」，我會不會失落？ 或者，如果他終於開口說「我喜歡妳」，我會不會不知所措？ 但目前為止，他什麼都沒說。 我也什麼都沒問。 就這樣維持著這個模糊、曖昧、被周圍人打量與揣測的平衡。 他好像在追我，但又好像沒有。 我好像開始期待了，但還不敢承認。 4.5「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最近有點煩。 不是期中報告的煩，也不是打工排班的煩，而是……敖岳廷。 他還是維持著一貫的節奏：適時出現、不強求、偶爾送點飲料或宵夜。話不多，卻總能準確踩中我心情低落的時候。 以前會覺得暖，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開始覺得……壓力。 我不是沒談過戀愛，只是第一次遇到像他這樣的。 他像水一樣，無聲無息地滲進來，不急不躁、不吵不鬧，卻讓人無處可逃。 我甚至開始懷疑，我是不是也喜歡他了。 但他什麼都沒說，我就沒辦法回答自己。 所以我決定，說清楚。 那天晚上，我傳了訊息給他： 「明天有空嗎？晚上，老地方，想聊點事。」 他回得很快： 「好。」 我們見面地點還是那家麵店，天氣轉涼，他一邊吸著熱呼呼的湯麵，一邊笑著問我今天怎麼突然約他。 我盯著桌上的筷子筒，深吸一口氣。 「敖岳廷。」我開口，聲音有點乾。 他抬起頭，看著我，眼神一如既往的專注。 「你是不是，喜歡我？」 那一瞬間，時間好像靜止了。 他愣住，手裡的筷子還沒放下，眼神一點一點收緊。 我繼續說下去：「你每天來找我，傳訊息、買飲料、說要陪我走路回家……如果你只是把我當朋友，那你是不是太奇怪了點？」 我自以為說得冷靜，實際上掌心滿是汗。 他沉默了一會，才緩緩說：「……妳覺得我喜歡妳嗎？」 我咬著下唇沒說話。 他苦笑了一下，聲音低得像風在晚餐時飄過來。 「我怕妳不想知道。」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我該怎麼辦？」我忍不住提高音量，情緒像壓不住的水灌出來，「你又不告白，又對我這麼好，到底是想怎樣？」 他終於放下筷子，眼神正對著我，一字一句。 「我喜歡妳，從第一眼開始就喜歡妳。只是……我怕太急會嚇到妳，怕妳覺得我幼稚，怕妳連朋友都不想做。」 他語氣還是很平穩，但眼底的誠懇卻像烈酒一樣滲進我的心。 我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桌上的湯麵，湯面晃動，像我混亂的思緒。 「我沒有逼妳的意思。」他輕聲說，「妳要拒絕也沒關係，我只是……真的很喜歡妳。」 我深吸一口氣，終於抬起頭，看向他。 「那就別再‘剛好’了，」我說，「要追就大方一點。要不然，我真的會被你搞瘋。」 他睜大眼睛，接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好，那我從明天開始——明明白白地追妳。」 我別過頭，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 這場曖昧終於有了名字。 雖然還不知道我們會不會走到最後，但至少，從這一刻開始，彼此終於站在了同一個起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