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嬋寧原本以為遇刺一事辦妥後,總可以圖個幾日的安寧,沒想到不過短短三日又出了個大麻煩。
今日一早李保來報,說朱鴻夫領著十萬兵準備拔營回朝。
到貢春鎮雖然已快二月,可兩軍卻還沒有打上一場像樣的戰,認真說起來,這戰事根本都還未開始,而這個朱鴻夫居然就要領兵回朝了?過去陸嬋寧真要朱鴻夫使兵的時候,他總是不停地推托,從不見他幫上什麼忙就算了,現在還想逃戰!陸嬋寧聽聞後大怒,領著李保就往朱鴻夫的軍營去。說起逃跑,朱鴻夫的手腳倒是很利索,不一會兒的工夫便把營帳全數收拾好了,待陸嬋寧趕到的時候,幾乎已經整好軍就要出發了。
「朱鴻夫,你這是在做什麼?」
朱鴻夫高高地擺起姿態,盡是傲氣,「我以為陸嬋寧的消息一向最靈通,怎麼連我要拔營回朝的這點小事都沒有人告訴妳嗎?」
「這點小事?」陸嬋寧微微握緊了拳頭,「戰爭還未結束你就擅自撤兵,要是貢春鎮因此失守,你該怎麼負責?」
朱鴻夫鼻氣一哼,「妳陸嬋寧才是陛下御命的統領,要是貢春鎮失守也應該是由妳負責,與我何干?況且妳不是事事都搶著指揮嘛,我倒要看看要是貢春鎮守不住,妳該怎麼跟陛下交代。」
李保在一旁觀望良久,雖是拱起手恭敬的模樣,可字字句句無一不是警告:「朱將軍此刻要是撤兵,便是違抗陛下的旨意,不僅對嬋將軍不仁不義,也是對大宋和陛下不忠,朱將軍難道想落得一個叛賊的罪名嗎?」
「叛賊?」朱鴻夫指著李保的鼻子破口大罵:「你是什麼東西?這樣跟我說話豈不是以下犯上!真不愧是陸嬋寧親自教出來的狗啊,同陸嬋寧一個樣,沒教養!」
陸嬋寧握緊的拳頭狠狠地揍向朱鴻夫的鼻子,朱鴻夫一邊哀號一邊捂著鼻子連連退了幾步,再攤開手一看滿是鼻血,疼得他是哇哇大叫。
朱鴻夫指著陸嬋寧,「陸嬋寧妳……」
陸嬋寧抓住朱鴻夫的手指,狠狠一凹,「我陸嬋寧親自教出來的人怎麼了?以下犯上?那你每每見了我都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不就早該被我用軍法千刀萬剮了嗎?」
朱鴻夫不停地拍打陸嬋寧的手,「啊啊啊……疼疼疼……」
陸嬋寧使勁一推,朱鴻夫馬上就跌坐在地,護著手指還不斷發出細細悲鳴,那樣子真是狼狽極了。
陸嬋寧向著朱鴻夫的一票大軍吼著:「你們全都聽見了,朱鴻夫說要領兵離開貢春鎮,這一戰的成敗榮辱再與你們無關。現下戰事未了,本將軍沒有時間發落你們,待休兵之後,朱鴻夫和你們這十萬軍,一個個都逃不了軍法的制裁!」
小兵們個個你瞧我我瞧你,臉上盡是猶豫,朱鴻夫也察覺陸嬋寧的一席話讓軍隊開始浮躁,連忙又大聲斥喝:「就憑妳陸嬋寧也想整治我的兵?有本事妳就試試看啊!」
陸嬋寧冷哼,「護起兵來倒是還有幾分將軍的樣子,可惜你不過只是裝模作樣,想穩住軍心罷了。你放心,你帶來的十萬兵就算要留在我身邊,我也不要。」她指著回朝的方向,「現在就帶著你的十萬兵離開貢春鎮。」
李保一聽,急著湊到陸嬋寧身邊,「嬋將軍,這十萬兵不能撤。」
陸嬋寧揚手阻止李保,輕聲道:「這十萬兵撤不撤都對我無益,尤其是朱鴻夫一心只想拖延戰事,現在他肯走人,說不定是件好事。」
朱鴻夫領著十萬兵撤出了貢春鎮,陸嬋寧望著大軍撤離的景象,還有身旁這一大片的空間。一夕之間少了十萬兵便讓貢春鎮多出了許多空隙,要守要防對陸嬋寧來說無疑都是種考驗,究竟該不該通知陸萬里出兵,那對她來說又是另一種糾結了。
* * * * *
陸萬里的十萬兵守在滬村已近二月,李保每每來報皆是說陸嬋寧一切安好,前方戰事尚未起,還不需要支援軍。
雖然陸嬋寧無事在陸萬里聽來是個好消息,不過對遲遲未開戰一事亦是感到憂心。成敗往往是一瞬間的事,要是戰事拉長,軍心一旦疲乏就容易鬆懈,怎麼看都不利我軍。
曹覓一天到晚跟在曹修的屁股後頭四處巡兵,這天候濕冷不佳,無處可以遊盪便算了,李保和陸嬋寧身在前線,楊家一個將軍都未出,他連個說話打鬧的伴都沒有,當真是無聊至極。只好時不時地在曹修面前抱怨嘮叨,說這陸嬋寧遲遲不開戰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再不打仗,他這副身子骨可就要發霉了。
今日由曹覓守塔,不管望向哪裡都是一片白霧茫茫,大雨落在他臉上,打得他是頻頻眨眼,一雙眼眨著眨著又是直犯睏,瞧他手肘擱在塔架上,托著腮幫子眼一瞇就是一陣迷糊。可他的懶散並沒有持續太久,原本單一頻率的雨聲突然混進了另一種聲音,那是……馬蹄聲?且……是非常龐大的馬蹄聲?
曹覓皺眉,認真地搖起大旗給各方的塔台指示,所有前哨兵的目光都專注在曹覓指引的方向,也都聽見了那陣陣襲來的軍隊行進聲。
礙於能見度太低,任何人都看不見朝著滬村而來的究竟是敵還是友,直到對方的旌旗漸漸在雨霧裡現出。曹覓雖然瞧見了旌旗上的字,不過還是不敢大意,畢竟這支軍隊,此時此刻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另一頭的塔台有人高聲喊出:「是朱將軍!快去通報陸大將軍,朱將軍來了!」
真的是朱鴻夫?朱鴻夫沒事領著大批軍隊到滬村做什麼?曹覓一邊思索著,一邊把大旗塞到另一個小兵手裡,接著就逕自溜下塔台,偷偷地混到大帳邊。他在帳上隨便鑽了個洞,一擱上眼睛就直盯著裡頭瞧,那守塔什麼的哪能比上眼前這事重要,早就全拋到腦後去了。
陸萬里也對大軍突然進入滬村一事感到奇怪,才正想要出帳去迎接,沒想到朱鴻夫倒是勤快,一進滬村就加快腳步趕到大帳會見陸萬里。
「朱將軍不在貢春鎮待命,領著大軍趕至滬村,是否是戰事有異?」
朱鴻夫搓著手盈盈笑著,一副奉承的樣子,「其實是這樣的,嬋將軍準備要出兵了。」
陸萬里一怔,「嬋將軍準備要出兵了?前幾日李保才來過滬村,不過並沒有聽他提起嬋將軍近日有出兵的打算。」
「這是當然的,末將也是昨日才聽嬋將軍說起。」
「既然嬋將軍準備出兵,朱將軍本是輔佐,更應該要待在貢春鎮才是,怎麼會反而領兵前來滬村?」
朱鴻夫恭敬地拱手道:「陸大將軍也知道嬋將軍向來不喜歡末將,儘管指揮末將那也罷了,不過論起戰謀卻從來不與末將商量,這讓末將在使兵上很是為難,末將也不希望因此壞了宋軍的情勢,所以才會領兵至此。」
陸萬里似乎不大明白朱鴻夫的意思,一臉疑惑,「朱將軍是有求於陸某什麼嗎?」
「末將想以支援軍留守滬村,由陸大將軍領兵輔佐嬋將軍出戰。」
陸萬里思量了一番,點頭道:「這事不難,那你便留在滬村吧,有關的戰謀我會再細問嬋將軍的。」
朱鴻夫急忙阻止道:「不不不,嬋將軍的意思是由末將領兵至泉月林候著,待她出兵之後,末將再大舉入侵遼營以實行夾攻之計。末將認為這不失為一個好計策,況且嬋將軍出兵突然,若要再謀戰略怕又要耽誤時辰,不如陸大將軍就按照原計畫領兵至泉月林,不知道陸大將軍覺得如何?」
陸萬里想起離京前曾答應過宋皇帝不干涉陸嬋寧謀略一事,何況這夾攻之計看來也可行,索性就點頭允諾:「好,朱將軍留守滬村以備支援,陸某這就整軍準備出發。」
朱鴻夫又喚住陸萬里:「還有一事末將想提醒陸大將軍,泉月林距離遼營不過幾里遠,陸大將軍領著大軍而至勢必得放慢腳步,才能不驚動遼營,可陸大將軍的陸字旗又是如此顯眼,末將想不如就別帶上了。」
陸萬里不禁皺起眉頭,「旌旗為整軍之重,怎麼能不帶上?」
朱鴻夫連忙附和:「是是是,旌旗自然是整軍之重,不過這連日大雨、視線灰暗,就連方才末將領兵前來,陸大將軍的塔兵也未能即時分辨,想必是因為瞧見了朱字旗才認出了末將。那麼請陸大將軍細想,嬋將軍按兵在泉月林,自然會知道領兵前來的是陸大將軍,不過同樣地也得要混淆遼軍視聽,讓遼軍分不清楚,那才能確保陸大將軍的安危,也能確保嬋將軍的計謀不失差池。」
陸萬里聽了覺得有理,頻頻點頭,「好,是該以大局為重。」
「至於嬋將軍那邊,末將會派人將陸大將軍的情況仔細回報,還請陸大將軍好好領兵,不需要為這點小事擔心。」
朱鴻夫沒來由地喜色上臉,微笑的眼神中還帶著一些奸詐,不過陸萬里沒能察覺,只是把大帳留給了朱鴻夫,腳步匆忙準備整軍。
在大帳外頭偷看的曹覓總覺得不對勁,陸萬里才出大帳走了幾步,他就立馬伸手攔下,「陸大將軍請聽末將幾言,末將認為朱將軍突然領兵而至很是蹊蹺,不如由末將前往貢春鎮會見嬋將軍,待末將確認出戰一事之後,陸大將軍再整軍出營也不遲。」
陸萬里揮著手示意不用,「嬋將軍要出戰一事來得臨時,說不定是因為看準了什麼時機,要是照朱將軍的意思來看,現在領兵出村已經慢了兩天了,怎麼能夠再拖延嬋將軍的戰事呢。嬋將軍那邊朱將軍會派人回報的,出兵在即刻不容緩,你也趕緊去整軍,要帶著大軍進入泉月林又要避開遼軍的視線,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必定得事事上心。」
曹覓本還想再勸,不過見陸萬里如此堅持,也只好領命,「是,末將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