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終於下雨了。滯留不走的暑熱,被掃除了大半,只剩下悶雷隱然作響,這時候,雨點落在遮雨棚的聲音,都自帶節奏與音樂性。我個人認為,這種氣溫的變化(變量),對溫度過敏體質的寫作者發揮著正面作用,因為在涼爽宜人的狀態下,它更能塑造和改變人的思維。
出於對書籍流通與裝幀設計的好奇,我經常關注各種新書出版訊息,凡是值得深入探究的好書,都要深入其境了解一番。在眾書喧嘩的時代裡,辭典類型的大部頭,也是我矚目焦點之一。日前,我在B站看到了一則新書介紹的影片,版主翻閱展示了特裝本《道教大辭典》,該書裝幀之精美和彩繪刷邊,令我十分驚豔。說來也是實情,現今紙本書的媒介身份已大為改觀,正轉向「典藏的、藝術的、把玩的,若單從傳播文化思想角度來看,閱讀電子書已足夠」(陳平原教授語)。的確,進入高度消費型社會,那些平淡無奇的商品,已然失去了競爭力,正快速被邊緣化,推向了低收得階層的手裡。我是個務實主義者,注重內容大於形式(表象),但是看到兩者兼具的好書時,仍然和超級藏書家一樣,立刻放鬆錢包的管控,難怪逍遙派的支持者主張,既然女悅為己容,那麼男為書痴狂亦無可厚非。
事實上,除了上述愛書癖好之外,我還患有嚴重的辭典情結:看到編年體系完備的辭典,我都會投予關愛的眼神而買下。多年前,在公館胡思二手書店買到《現代思潮辭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88)一書,就是鐵桿書盟的明證之一。乍看下,這部小辭典並不起眼,紙質和印刷不佳,或馬克思說的生產資料局限(或保存失當),但至今我仍視為寫作辭條參考的好書之一。簡言之,這部被時間染黃了的紙本書,並沒有成為故紙廢物,它為我提供了一個寫作的起點和基礎形態,在我正感靈感枯萎之際,讀它就能獲取新思的火苗。
從那之後,金田章宏教授得知我關注柳田國男的民俗學,他特贈一部《柳田國男事典》(勉誠出版,1998),以助我走更長的探索之路。長年來,我受惠於師友末岡實教授的抬愛,他慷慨贈我一部子安宣邦 監修《日本思想史辞典》(ぺりかん社,2001),鼎助我在探索日本思想史的大海中不致於迷航。後來,我又入手《歷史社會學手冊》(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一書,可以看出它明顯都帶有我的辭典情結與症狀。幸好,這種情結與疾患是不會致命的。所以,有博愛之心的人,看到某人家裡堆書成山,不需要過分苛責。就此意義而言,這應是愛書人的平庸之惡,職業作家的必要之惡。(2025年6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