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清晨,霧氣尚未退盡。微光自窗縫滲入,染上牆壁一層不明亮的銀。房內靜得近乎無聲,僅聽得樓下某處傳來車輪轉過石板的細碎聲音。蘇沁起身。地板微微吱響,她走向窗邊,指尖掀開帷幕的一角。霧後的街景模糊,像是一張還未乾透的舊照。她轉身時,視線短暫停留在床上那人身上——眉頭略蹙,氣息深沉,彷彿尚在一段尚未完結的夢裡。
「珩哥,」她輕聲喚道,靠近床邊,「我們得開始準備了。」
桌上攤開了幾張地圖與資料,紙面上鉛筆的劃痕隱約閃現。兩人低聲交談,蘇沁近乎平靜的語調陳述著計劃,謝禹珩聽得專注,只在幾個節點處輕聲插話,像是在心中勾勒出一幅未知的藍圖。咖啡與紙張的氣味交錯,在室內瀰漫,在緊張氣氛中增加了一層生活的幻覺。蘇沁打開衣櫥前的一只紙箱,裡頭堆疊著整齊的衣物,料子掩蓋不了倫敦特有的霉味。這些是昨天蘇沁跟以前的大學友人商借來的,她取出其中一件花色低調的和服,手指摸了摸領口與袖緣。
「就按照昨天說的,我扮成臺灣出生的日本人。我念大學時修過日文,短時間騙騙他們應該還行……」
她狡黠一笑。
「然後,就在我大鬧時,你穿著清潔伕的衣服推著垃圾車進去。路線就按照這個地圖,把重要地點都巡一遍。」
她伏身於桌面,筆尖點過幾處標記。那是她昨日反覆確認過的位置。
「我保守估計,至少能撐個半小時吧⋯⋯所以你就抓三點開始行動,預計三點三十分結束。」
她說完,抬眼望他,冷靜中帶著淺笑。
「這樣,還有什麼地方有問題嗎?」
謝禹珩靜靜望她。她說話的樣子冷靜而清晰,讓他有種錯覺,彷彿這計畫早已演練過數回。
他點頭。「原則上沒問題。我前天已經給了原本的清潔工一筆錢,這兩天他都不會出現。昨天我去代班時,也沒有引起注意。」他頓了一頓,語氣有幾分猶豫,「不過,妳確定妳的日文能夠瞞過那些老狐狸?日本人⋯⋯可不是那麼容易唬弄的。」
蘇沁嘴角微揚,「放心,我的演技⋯⋯比日文更好。」她慎而重之的看著他,「所以關鍵在你。你的動作越快,我越安全。只是你確定⋯⋯這個『日本商會』裡真的有你想找的東西?」
謝禹珩的眉心仍緊蹙著,他雖然知道蘇沁聰敏大膽,但仍不放心地緊盯著地圖,「如果我掌握的情報沒錯,這幾天,確實有幾個不該出現的人在這裡現身。這裡明面上看起來像是民間組織,暗地裡沒那麼簡單。」他的指尖停在地圖右下角某處,「這是檔案室,也是他們存放重要情報的地方。我猜日本人一定會在檔案室周圍加強警備。妳在行動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另外⋯⋯」
他停了一下,視線落回蘇沁的臉上。
「妳確定要在三點行動?昨天我發現,這段時間剛好警備換班,但同時也是人流量最大的時候。妳有把握在不引起注意的情況下完成任務?」
他說話時眉頭微皺,像是還有些話沒說出口。
蘇沁淺淺一笑,「就是要在人流大時引起注意,你的潛入才能更順利,不是嗎?」
她垂眼望了一下地圖,指尖輕觸那個標記著的點,輕聲道:「檔案室既然這麼重要,我就選離那裡遠一點的地方大鬧,儘量把人引開,好讓你方便潛入。」
謝禹珩一手搭在椅背上,望著她那雙亮著光的眼睛,眉頭微微舒展。這樣的部署不無道理,他心知她說得周到,便點了點頭,唇邊泛起一線幾不可察的弧度。
「妳說的有理,就按照這個計畫行事。還有⋯⋯」這次的停頓稍長,他像在斟酌措辭。「妳要知道,這不是兒戲,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設想。如果妳有任何猶豫,或者覺得力不從心,隨時可以中途放棄,我不會怪妳。」
蘇沁聽見謝禹珩的語調低沉,隱隱中帶著一股克制不了的擔憂。她抬起頭,看著他,眉眼浮出一絲戲謔的笑意。
「我還擔心你⋯⋯扮成清潔伕,會不會太顯眼了點?哪來的清潔伕如此玉樹臨風、英氣逼人?我真的很怕你露出馬腳呢⋯⋯」
謝禹珩愣了愣,他沒料到蘇沁此刻還能開他玩笑,但一瞬間,他便明白蘇沁的意思。只要他不退,她也不會退。
他看著她的眼神更加深邃,「我扮成清潔伕…」他輕輕聳肩,像是對某種不得已的小事一笑置之。「我也覺得有些委屈,畢竟,像我這樣的人,實在不適合做這種粗活。」
語畢,他湊近了一些,聲音中帶著一種近乎嬉鬧的親暱。
「不過,為了妳,就算讓我扮成乞丐,我也甘願。」
話音剛落,他指尖敲了敲地圖邊緣;笑意倏地收斂,只餘眼底一線冷光。霧氣裡,槍火未響的味道再次浮起。「倒是妳⋯⋯」他的神色沉了些,嗓音裡有另一種節奏。「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以自己的安全為重。如果事情有變,立刻撤退,不要硬撐。」
蘇沁沒有答腔,只轉身從妝臺上拿起一綹淺褐色的假鬍子,走到謝禹珩面前。
「坐下吧。」
謝禹珩看著她纖細的手指在晨光下,細細地在假鬍子背面塗上膠,緊繃的情緒漸漸寧定下來。如果可以,一瞬間他心想,這個時光可以再多一刻也好。
午後的天空低垂,倫敦的濕氣蒸騰未散。街區中央一棟紅磚建築矗立著,此原為戰前日英通商機構的所在地,如今雖未掛官方銘牌,卻仍有日方僑團人員進出,外界普遍將其稱為「日本商會」。
二點半的街道靜得出奇。微風掠過磚紅色的建築牆面,吹皺了旗幟,也掀動了人心。
街角的樹叢邊,謝禹珩俯身,細細整理蘇沁的領口,確保她身上那套略顯陳舊的和服不留破綻。
「記住,安全第一。」他低聲叮囑,語氣如常,眼神卻沉了下來。
蘇沁點了點頭,伸出手輕輕握了握他的大掌。「放心,我會小心。」
他將她攬入懷中,吻落得沉而不疾,像某種靜默的誓言。轉身之際,他們沒發現,遠處一道幽影正躲進石柱陰影中,眼神如釘,靜靜地捕捉著這一幕。
蘇沁走入商會大門,步履輕盈而碎小,神色略顯慌亂,像是走錯了場所的異鄉女子。那一雙眼,裝著適時的驚惶。
「すみません……誰か……(不好意思,有人可以幫我嗎?)」
她聲音輕顫,步步抓人衣袖,一開口便是日語。語調急促,情緒逼真,引來了數名商會成員的注意。
「私……私……どうして……(我……我怎麼會遇到這種事……)」
話語未竟,她眼眶已泛紅,繼而低泣起來。情緒崩潰的姿態引來更多人駐足,一時之間,人群將她團團圍住,有人詢問,有人旁觀。
街對面的轉角處,謝禹珩倚在一輛運務車旁,目光沉著,直盯著協會入口。他靜靜看著蘇沁的身影被圍沒,神情不動如山,直到她徹底沒入視線,才輕聲自語:
「好戲開始了。」
他說得極輕。下一秒,他已轉身步入後巷,在僻靜的角落迅速換上清潔工的制服,接著他壓低帽簷,拉起衣領,並紮緊袖口,看起來和街上那些打雜的人並無二異。接著,他推著那台清潔車,緩緩向大樓內前進。
「還有二十分鐘,不能出任何差錯。」
他在心裡默念。餘光掃過街頭兩側,皆無異樣。他繼續前行,卻在門前忽然停下。有什麼,悄悄攫住他的直覺。不是聲音,也不是影子,僅是一股無以名狀的不安。他的手一度停在車把上,輕輕顫動,又很快穩住。
「沁兒,保重。」
他在心裡低聲喚她的名字,接著推開厚重的玻璃門,一股暖氣迎面而來。
那頭,蘇沁的計畫也持續推進。商會的內勤秘書接到通報後,親自前來處理這起突發事件。
「這位小姐,您怎麼了?這裡是日英商貿事務處,我是秘書山口,請您放心,我們會協助您。」
蘇沁心中一凜。她估算了一下時間,想來謝禹珩尚未完成潛入。於是她繼續演下去。
「我⋯⋯我是旅居倫敦的日本人,這幾天在空襲中失去了住所與行李⋯⋯現在連護照也找不到了⋯⋯請幫幫我⋯⋯」
話還未完,她便忽地向旁一偏,身體虛軟下去。
人群一陣驚慌,有人試圖攙扶,有人喊要叫救護車,也有人建議將她挪至內室暫歇。一片混亂中,誰也沒注意到商會側門,一台清潔推車正緩緩通過。
謝禹珩的步伐沉穩,眼神如夜鷹,掃視走廊每一處陰影,他並巧妙避開了交班的警衛,一路抵達檔案室門口。另一側走廊傳來雜沓的腳步聲與人聲,他取出懷裡的懷錶看了一眼,「還有十五分鐘」,他俐落地從工具箱中取出開鎖工具,雙手沉穩地開始動作。
蘇沁聽聞耳邊傳來清潔器具的碰撞聲,仍維持著昏厥的姿態,睫毛微顫,側耳傾聽。此時,有人取來一杯水,並試著將地上的蘇沁攙起。正當她準備「醒轉」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蘇沁⋯⋯?是妳嗎?妳怎麼會在這裡?」
那聲音她太熟悉。
她彷彿被冰水灌頂,四肢發涼。
是趙奉先。
遙遠的走廊另一側,正要撬開門鎖的謝禹珩,同時也聽到這一聲熟悉的語調,穿越一句句日語抵達他耳裡。
「趙奉先?」
他感覺自己心跳一滯,一股涼意自胃底湧出,下顎不由自主繃緊,眼神餘光掃向遠端的走廊。局勢似乎超出了原本的預想,他深吸一口氣,按捺著內心的躁動,強迫自己數到五,才將工具安插至門鎖裡。「咔」一聲輕響,門應聲而開,他迅速閃身而入。門扇無聲掩上,他的身影消失於厚重陰影中。
「等我。」謝禹珩在心裡默念,然後動身搜尋檔案櫃。
此時,商會大廳裡,地上的蘇沁緩緩睜開眼。果然,此時此刻她最不想碰到的人,也最意外的人,正站在她眼前。一瞬間,蘇沁心裡冒出千萬思緒,她甚至分不清楚自己是演的,還是真的幾欲暈厥,她只知道自己撐起了上半身,另一隻手下意識扶著額頭。
趙奉先蹲了下來,雙手扶住蘇沁的肩膀,「蘇沁,還好嗎?站得起來嗎?」
蘇沁順勢身子一軟,向前摟住趙奉先的脖子,用半夾雜中文的日語喊出:
「あなた…!太好了、やっと会えた…助かった…!」(太好了,我終於等到你了。)
她抬起頭,對著那位秘書山口點頭示意:
「あっ…這是我的家人!ほんとうに、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謝謝!」
趙奉先轉過了頭,對著山口補了一句:「家族の者です,失礼しました。」
日文說得可真溜⋯⋯我竟然一直不知道。蘇沁看著趙奉先的反應,嘴角嘗到一絲苦澀;接著,她湊到他耳邊低聲說:
「你跟我來。」
在趙奉先的攙扶下,蘇沁踉蹌地自地上站起;接著她拉著他的手,一邊作勢擦拭著眼角的淚痕,一邊穿過人群,步伐細碎而匆忙。眾人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重逢」攪得一頭霧水,紛紛讓出一條通道給他們兩人。趙奉先步出商會時,下意識瞄了一眼商會那闃深的走廊,他知道若現在抽身,只會讓蘇沁跟自己陷入嫌疑的處境。
當他們穿過走廊出口,蘇沁瞥見推著清潔車的謝禹珩正從另一頭徐徐經過,步伐迅速而平穩。
謝禹珩走出建築物,目光掠過對街街景,見蘇沁跟趙奉先兩人並肩走遠。他的神情未有太多變化,只是推著車把的手微微收緊。
「真是意外的重逢。」
他冷哼一聲,重新拉低帽沿,將臉隱於陰影之下,隨即迅速將清潔車歸位,步離商會大樓,並換下制服。他轉身隱匿在街角,靜靜潛伏著。
蘇沁低著頭,領著趙奉先穿過幾個街口,直到拐進一處較安靜的巷子口,才停下腳步。
「我也想問你一樣的問題,奉先,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
趙奉先的表情浮動不定,雙唇微啟,像有話說,又遲疑在舌尖未能出口。
「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先找個地方,我再跟妳解釋。」
他避開她的眼神,聲音低緩,有幾分央求的意味。
蘇沁目光直直盯著趙奉先,冷靜中有著不容置喙的力度。
「就在這裡說清楚。」
她扣住他的手腕,指節略緊,沒有要放鬆的意思。
街角風起,煙塵浮動。行人的聲音已遠,空氣忽然靜下來,像一頁紙張即將展開一篇新的故事。
趙奉先抿了抿唇,終究開了口,語氣含糊而倉促,「妳先把這身衣裳換下來吧?不然太引人注目了⋯⋯如果讓人發現了⋯⋯」他說到一半便噤了聲,神情有些躊躇,「拜託妳,蘇沁,好嗎?」
他的聲音低下去,近乎懇求。
蘇沁睫毛微顫,沒有回答。他的語氣像是從某處更遠的地方傳來,一時間無法對應在她面前的這張臉上。她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從情緒的漩渦裡抽離。她不能貿然脫身,也不能放任趙奉先任意行動;現在她必須找個安全而隱密的地方弄清楚真相。
「你跟我走。」
她轉身,腳步沉穩,沒再回頭看他一眼。
穿過人影稀疏的巷道,蘇沁特意繞經商會建築一整圈,動線緩慢又刻意,像是留白的筆觸,供某人從遠處辨識。她知道,他正在某處觀察。
一間舊式小旅館低伏在街角,門廊陰影下落著。蘇沁走近,回頭對趙奉先低聲說:「請你進去,跟櫃檯要一間房。」
她沒有解釋,也不給他遲疑的空間。樓道昏黃,樓梯口傳來煙草氣味。她走在前頭,腳步安靜,直到打開那道門,指尖還是穩定地落在門把上。
房門沒闔上,只虛掩。穿著和服的蘇沁站在窗邊,寂寥的背影看過去有種疏離感。
「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她的語氣不重,卻帶著一種清晰的切口。
小旅館對街的暗處,那道影子早已潛伏多時。謝禹珩看到蘇沁跟趙奉先一前一後走進小旅館後,他緊盯著每一道窗戶的動靜。當蘇沁穿著和服的身影隱約顯現在某個窗戶後,他迅速閃身,移動至小旅館這側。手起刀落,轉眼間他已在房間外牆裝上了竊聽設備——這是他昨夜已預先藏於大衣內側的,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會用在這裡,真可笑。他想。背光之下,他的表情幾不可見。
「愚蠢的舉動,蘇沁。」
謝禹珩冷靜的口吻裡有著極力掩蓋的躁動,他不常這樣。他偏過頭,耳機裡傳來她的聲音,那一句:「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謝禹珩眉心皺起,手指移向腰際,金屬的冰冷觸感透過指尖傳遞而來。風從縫隙灌進耳機裡,另一頭的動靜顯得紛亂不明。
「別讓我失望。」
這句話,他在心裡說得更深沉了些。
旅館房內,氣氛凝滯如水中懸浮的土塵。趙奉先終於開了口,聲音低得像是刻意不讓牆壁聽見:
「我在那裡工作。我⋯⋯先前一直沒跟妳說實話,是我的錯。」
蘇沁站著沒動,眼神黯淡了幾分。
「你在日本商會裡工作?什麼意思⋯⋯?你幫日本人做事?可是你⋯⋯」她的腦袋快速運轉著,跟她一起在英國念醫藥的趙奉先,能夠在日本商會裡擔任什麼職務?日本商會需要他的能力嗎?還是⋯⋯日本人要的是別的什麼?突然,她浮現一個自己都說不清如何聯想出來的答案。
「你在替爹爹監視我,是嗎?」她語調沒有波動,字字落下卻如磚石般篤定。「還是⋯⋯有人透過你,用我來要挾我爹爹?」
趙奉先的臉色驟然失去血色,但他仍維持著笑容:
「妳⋯⋯怎麼會這樣想?」悄悄地,趙奉先的拳頭緊握,「是不是⋯⋯那個謝先生,跟妳說了什麼?」他頓了頓,語氣有一絲猶豫,「我⋯⋯剛才在商會外面,看到妳跟他了。」
蘇沁耳根一熱,他看到了?幾乎在那一瞬間,她覺得事情不能再壞下去,也不能再瞞下去。
「是。我跟他在調查一些事,至於是什麼,我沒打算讓你知道。」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聲音不大,卻沒有一處可讓人反駁的餘地。「還有⋯⋯你該知道的,是我早就決定不會嫁給你。不是誰安排了婚約,就能決定我的人生。」
她將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緊抿著雙唇,「奉先,不要轉移話題。」
「妳⋯⋯不打算⋯⋯」趙奉先像是從一個懸崖上墜落下來,失重後連聲音都在顫抖。「妳根本早就在懷疑我了⋯⋯是不是?」
蘇沁看著他眼底閃過的慌亂,像在看一個答案逐漸自己浮出水面。
「所以,你承認了。你幫日本人監視我,用我來要挾我爹爹。」
趙奉先沒有回應,只默默將眼神移開,盯著鞋邊陳舊的地毯上那一圈被菸頭薰黑的汙漬。
蘇沁閉上眼。她的呼吸混亂,記憶像漫開的墨漬,淹沒了眼前的人與影。她直直站著,卻感覺整個身體隨著心跳慢慢往下沉;同時,她想把某種絕望從聲帶裡拉出來。
「乾脆現在就把我綁起來啊!要什麼通通跟我爹爹講,還省得你演這套假惺惺的情戲!」
她的聲音拉高了半度,但隨即被屋裡的靜默迅速吸走。這一刻,她不是在質問,而像是在自問。
「⋯⋯告訴我,奉先,你到底要什麼?」她的提問像是逐漸沉入水裡的小舟,仍在水面上掙扎,但只激起最後一點浪花。
趙奉先的眼神跟地毯上薰黑的汙漬一般,有著難以指認的穢黑。蘇沁一瞬間覺得彷彿從來不認識這個人。
窗外,一樓的牆邊,謝禹珩一手悄悄壓緊耳機,並往陰影處移動了幾步。
他還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