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中燈火搖曳,窗紗映出三道身影,時有燭影輕晃,如心思難平。
若凝眉心微蹙,沉聲問:「南晉與我大魏交好多年,怎會突然搶藥?」
紹安搖頭嘆息:「晉王多年求藥無果,怕是有什麼罕見藥材只有我們西北才有。」若凝聞言冷靜思索片刻,語氣一轉:「若真是為藥而來,當由外務大臣處理。我會寫信給皇上,請朝中查明,勿讓局勢再擴大。」
紹安點頭:「也好,若能拆解於朝堂之前,便少一道戰火。」
話鋒一轉,紹安主動談起朔州之事:「北邊朔州,背山面河,西側又近玉門關。易守難攻,若真淪陷,將是西域諸國長驅直入的破口。」
若凝聞言,神色略微一沉:「朔州事涉同族人,我打算先勸降。」
紹安與胤宸皆露出訝異之色。
「他們不一定已叛。」若凝說道,「朔州太守與我同出西北,守土一方多年,或許只是受制,不得已而為之。我等本是同國人,若貿然攻伐,叫百姓如何自處?叫士兵又如何自處?」
帳中一時沉默。
片刻後,胤宸開口,低聲道:「要小心,南晉恐怕已與鄯善勾結。若他們求藥不得,轉而投靠西域——那兒不缺藥材。」
他頓了頓,又說:「金丹王國中,大王子與二王子內鬥多年。鄯善可能暗助二王子,以謀後患。而南晉若與鄯善結盟……不過是為虎作倀罷了。。」
紹安聞言眉心跳動:「鄯善蕭太后,早年便不服中原冊封。她這些年屢次借戰立威,只為穩住西域罷權地位——若凝,你可是她的死敵。難不成她真打算聯合金丹與南晉,從賀渝奪下朔州,再下一城,直逼我大魏魏都嗎?」
若凝輕嘆:「此事我會一併寫信報請朝中。若南晉只是求藥,困局當能拆解。若非,朔州與玉門關……都須準備。」
她起身,望向紹安:「你去準備開戰事宜吧。先做最壞的打算。」
紹安領命而去,只留帳中二人。
若凝緩步至案前,低聲問:「你是怎麼知道南晉與鄯善之事的?」
胤宸沉默片刻,目光如水,終究開口:「紫荊告訴我的。」
若凝眉頭微挑:「清木鎮那女子?」
「她是小宛國遺民,」胤宸點頭如實答道,「他們尚有族人在西域活動,消息靈通。」
若凝看著他,語氣平緩卻透著關切:「他們要你做什麼?」
「替他們找到安身之所。」胤宸一語道出,眼神平靜如霜。
若凝望著他,眼神柔了幾分:「那你打算怎麼做?」
胤宸抬頭看她,目光深邃如夜色:「若能不再流亡,便不必為誰而戰。」
帳中一時靜默。
胤宸微微一笑,低聲道:「謝謝妳,替我保密。」
若凝沒有回話,只是輕輕頷首,轉身熄了一盞燈。
軍帳之外,夜色漸沉,風聲穿營如細語低吟。凌紹安快步趕往中營調度處,命副將備齊朔州近期軍情、糧草記錄與兵器庫存。
他親自攤開地圖,標記朔州東南幾處隘口,低聲指示:「這三處地勢最薄弱,需添哨點。另,城東糧倉去年失火,雖已重建,仍需重新檢驗其儲備與防守。補給必須穩,守將才不至心虛。」
副將記錄不及,頻頻點頭。紹安眉頭緊鎖,繼續道:「武器調度按三百人一小隊配發,長矛、弓弩優先,內城預留緊急火油十桶。若有民夫能從烏童隨隊,立即編入後勤。通訊馬快路線也需提前規劃,從軍中挑一批識字可靠者訓練為傳令。」
「是!」副將領命離去,營帳中只剩紹安獨自俯視地圖。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如刃——若真如將軍所料,朔州已搖搖欲墜,那這場仗,勝敗之線,便繫於人心與物資一念之間。
收拾完文書,他順道繞過軍醫營外,才想起——睿庭為救軍醫傷了手。念及此,他頓了腳步,往軍醫帳中走去。
風雪初停,夜幕未歇。帳中燈火微弱,睿庭獨坐於榻邊,左手輕撫著自己繃著白布的右手,指尖微微顫動,像是回憶著什麼,也像是質問著自己。
他神情平靜,卻帶一抹若有似無的懊悔。軍醫未曾責怪他分毫,反倒親自為他清創包紮,語氣依舊溫和,那種心安理得的關懷,讓他更難以釋懷。
他低聲道了句:「若不是我……」
話未說完,帳外腳步聲已近,一抹身影無聲掀簾入內。
「你這樣坐著,不嫌冷?」來者聲音清清淡淡,卻自帶三分笑意與兩分揣測。
睿庭抬眼,見來者是凌紹安,連忙起身欲行禮。紹安擺手止住他,目光掠過他纏滿白布的手,語氣輕緩:「你這副模樣,還行大禮?咱們都非拘禮之人。」
睿庭嘴角動了動,最終還是坐回原位,只是低眉不語。
紹安坐於旁側,指尖輕敲膝蓋,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剛才,是在想軍醫?」
睿庭有些遲疑,終於點頭:「若不是軍醫……我性命已無。」
紹安「嗯」了一聲,望向帳外的黑夜,語氣平靜如水:「軍醫是個好人。人好,心也細。」
他轉眸看向睿庭,輕聲補了一句:「但你心裡若有什麼不該有的妄念,還是早些放下的好。」
睿庭一愣,眉頭微蹙:「我並無妄念……我只是真心感激軍醫大恩。」
「真心?」紹安笑了笑,眼神卻鋒利起來,「軍中誰不是看得出來,你對他,與旁人不同。」
睿庭低下頭,指尖緊扣著膝側衣角,喉頭輕顫:「他給了我重生的機會,我……不希望他再為我受傷。」
紹安見狀不語,良久才淡淡開口:「那就記得,他這人,雖心藏得深,卻從無妄求。他心裡無你,也不會有你——不是因為你不夠好,而是他……自知有個界限,他不會越過。」
睿庭怔住,眼神裡一絲不明的情緒閃過:「你是說……他……?」
紹安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含笑起身,拍了拍睿庭的肩:「你懂也好,不懂也罷,都別往前踏一步。留在他身邊,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好。」
說罷,他轉身離去,只留睿庭獨自一人,沉沉望著手中白布,眼底浮出一抹難以言說的懸疑與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