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約很快到了。
暮色四合時分，昭凌換上一襲墨藍色長衫，腰間繫一條銀絲紋繡的寬帶，背上斜挎著他那柄從不離身的木劍。姜璎躲在廊柱後，看著他挺拔的身影穿過庭院，柔光為他鍍上一層清冷的銀邊，宛如畫中走出的謫仙。
「公子，馬車備好了。」松墨在門外低聲稟報。昭凌微微頷首，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姜璎藏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隨後大步流星地出了府門。
待那抹藍色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姜璎立刻竄回房間。她飛快地解開裙帶，換上早已準備好的小廝服飾——一件灰褐色的粗布短衫和同色束腳褲。
她對著銅鏡，用炭筆將眉毛描得粗獷了些，又在臉頰兩側抹了些許陰影，讓原本柔和的輪廓顯得稜角分明。
「完美！」姜璎對著鏡中那個俊俏「少年」眨了眨眼，隨手抓起一個準備好的包袱，裡面胡亂塞了幾件衣物充數。
松墨早已在後門等候多時，見她這副打扮，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姜璎姐姐，你這模樣倒真像個俊朗少年郎，只是……」他指了指姜璎的胸口，「這裡是不是該束緊些？」
姜璎低頭一看，頓時漲紅了臉，抄起包袱就往松墨頭上砸：「要你多嘴！」
她手忙腳亂地又纏了幾層布條，這才在松墨的掩護下溜出府去。
醉月閣外燈火輝煌，朱紅色的燈籠高高掛起，將整條街映得如同白晝。
樓前站著一位濃妝艷抹的鴇母，身旁圍著幾位衣著暴露的姑娘，有的搖著團扇嬌笑，有的半倚欄杆拋著媚眼，脂粉香氣瀰漫在空氣中，引得過往行人頻頻駐足。
「這位爺，裡面請啊。今兒個新來了位清倌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呢。」
姜璎躲在街角的陰影處，月光勾勒出她刻意修飾過的英挺輪廓。她踮起腳尖張望，卻不見昭凌的身影。
「莫非已經進去了？」她咬著下唇嘀咕，心裡莫名湧上一股酸澀，「哼，今天真是便宜他了。」
她整了整衣冠，抱緊懷中的包袱，深吸一口氣正要邁步，突然感覺後領一緊，整個人被一股熟悉的力道拎了回去。
姜璎渾身僵直，緩慢地轉過頭去——
昭凌那張清冷俊美的臉近在咫尺。月光下，他眉目如畫，薄唇微抿，眼中閃爍著玩味的光芒。
此刻他正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姜璎這身滑稽的裝扮，眼底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
「姜公子，」昭凌開口，刻意將「公子」二字咬得極重，「你來這裡做什麼？」
姜璎的心跳如擂鼓，她硬著頭皮舉起包袱：「我、我給你送東西！」
昭凌單手接過包袱，在掌心掂了掂，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出門前怎麼沒見你提起？」
他湊近一步，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撲面而來：「我就知道你不會安分，特意在此等候，果然讓我逮個正著。」
姜璎耳根發燙，眼神飄忽不定。
「東西送到了，那就請回吧。」昭凌微微側頭，唇角一揚。
「等等！」姜璎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在昭凌意味深長的目光下又慌忙鬆開，「要不……要不我不進去，就在這兒等著。萬一你在裡面出了什麼事，我還能進去幫你。」
昭凌斂眸：「能有什麼事？」
姜璎急得眼眶都紅了：「每個跟玉簟秋歡好的男人，幾日後都會被挖心！我得保護你啊！」
昭凌的眼神驟然變得複雜。夜風吹過，帶起兩人衣袂糾纏，一時間只剩下遠處醉月閣傳來的靡靡之音。
他定定地凝望著她，清冷的月光彷彿在他眼底融化。
「我不會跟她苟合。」他忽然說道，聲音低沉而堅定。
「啊？」姜璎愣住了，抬頭對上昭凌那雙如墨般深邃的眼睛，裡面似有星辰流轉。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句話的含義，臉頰「騰」地燒了起來。
昭凌看著她這副模樣，眼底冰霜漸融。他破天荒地抬手，輕輕揉了揉姜璎束起的髮冠，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
「罷了，在這等我出來。」
說完，他轉身走向醉月閣，背上的木劍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在月色下劃出優美的弧線。
姜璎呆立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撫上頭頂被觸碰過的地方。夜風送來醉月閣內的笙簫聲和歡笑聲，她卻只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
「他苟不苟合關你什麼事，」她懊惱地拍了拍發燙的臉頰，「你臉紅個什麼勁。」
月光如水，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一直延伸到昭凌消失的方向。
姜璎索性在牆角坐了下來，取出袖中那枚冰涼的九宮算盤，纖細的指尖快速撥弄幾下。清脆的珠聲如流水叮咚，伴著微弱靈光，一面淺藍色的半透明光屏悄然浮現在她面前。
上次靈力突然枯竭的經歷，讓她覺得有必要給系統介面增加一個明確的靈力百分比提示，類似於手機電量那樣直觀醒目。
她略一沉吟，指尖飛快地敲下程式碼：
靈力上限 = 100
當前靈力值 = 靈力檢測模組()靈力百分比 = (當前靈力值 / 靈力上限) * 100顯示狀態欄(圖標="電池", 顯示百分比=True, 位置="右上角")
姜璎邊寫程式碼邊默默思量：
經過這些天的磨合，她對這個靈力的消耗和恢復方式有了初步了解。
靈力本身會隨時間緩慢增長。但服藥、飲食、休息都能大幅度加速恢復。相對的，使用諸如AR追蹤或幻境術法，則如同手機運行耗電程式般迅速消耗靈力。
比如那天她在妖窟展開花海幻境之後，又是被昭凌背回來的。
她輕嘆一口氣，指尖輕輕敲下最後一個回車。
螢幕右上角頓時顯現出一個透明的電池圖標，下方數字清晰地閃爍著：
【62%】
這麼少？
「嘖，果然有了電量顯示就會有電量焦慮。」她撇撇嘴，將九宮算盤收回懷中。抬頭望向燈火通明的醉月閣，已經過去半個多時辰了，昭凌卻還沒出來。
一個令她心煩意亂的念頭突然闖入腦海。他該不會真的把正事忘了，在裡頭開始什麼「人生初體驗」吧？
這個想法像根刺一樣扎在心上，讓她胸口莫名發悶。
「不行，得進去看看。」姜璎猛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擺上的塵土。正當她絞盡腦汁思考如何混進去時，鴇母的聲音從醉月閣門口傳來。
「哎喲，是昭公子大駕光臨！」
姜璎循聲望去，只見昭珩一襲月白色錦袍，手執一柄象牙骨折扇，正風度翩翩地走向醉月閣大門。他身後跟著幾個低眉順眼的小廝，一行人浩浩蕩蕩，好不氣派。
「今日玉姑娘依然不肯見我？」昭珩的聲音裡帶著慣常的輕佻。
鴇母賠著笑臉：「玉姑娘今日有約了，倒是柳姑娘想公子想得緊，公子何不去看看她？」
昭珩「啪」地合上折扇，在掌心輕敲：「行，柳姑娘也行。」他用扇尖點了點身後的小廝，「再多找兩個姑娘來，今日給他們也開開眼。」
「翠兒！梧桐間伺候！」鴇母轉身朝樓內高聲喊道。
姜璎眼睛一亮，機會來了！
她迅速低頭整理了一下衣冠，悄無聲息地混入了小廝隊伍的最後方，學著其他人的樣子弓背低頭，心跳如擂鼓，卻強自鎮定地跟著隊伍邁過了醉月閣那道朱紅色的門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