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軌(27)
假日在吃早餐前，沒有刻意強制大家要參與早課。跟姊姊談過之後，少年W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意念。是啊，雖然是安慰姊姊才講出了一番大道理，但他自己也被說服了......上大學，就能離開道場了。
他不由得一陣雀躍。在女孩跟體育股長阿戴交往後，他本來喪失了最後的動力。此刻他終於重新有了迫切的渴望，想主動讀書。他拿出自己的文具與習題本，準備寫一下試題。而筆袋裡面東西太滿，於是他只得倒出文具——
「——W，你做什麼？」靈妃老師的聲音叫道。
靈妃老師怎麼會在這？這時間老師通常會主持早課啊。而且為什麼她的聲音感覺有種責備的意涵？
W不明所以，轉頭看到父母、姊姊、靈妃老師跟被封為「傳道老師」的大師兄。他心頭覺得不妙，但還是回答：「我要寫作業啊。」
「那美工刀是幹嘛？」母親的聲音在顫抖。
少年W才發現美工刀還在，「學校美勞課要用啊......」
「——姊姊都跟我說了！」母親打斷少年W的話。
......姊姊她說了什麼？為什麼兩個老師會跟著父母一起來？少年W想通了其中環節，心也冷了下來。原來他錯信了自己的雙胞胎姊姊。
——水鷗《脫軌》
二十二章、入門（一）
成年後，倪莉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下被母親輕啄臉頰。倪莉有點好氣又好笑，「媽，妳現在抵抗力弱，我們貼臉就好了啊。」倪莉拿了兩張衛生紙，一張遞給萱萱，一張自己擦臉。而她又把水遞給母親，「媽，妳漱個口，稍稍洗洗嘴巴。」
「我忘了哈。」母親開心到變得有點傻裡傻氣的。母親之所以這麼開心，是因為倪莉替母親繳交了道場的「入門費」。道場的入門費高達十萬塊，倪莉今天還刻意跑了銀行一趟。
之後，母親就跟靳師兄和紹廷一起去進階班練習了。而倪莉跟萱萱就留在初級班練習氣功。
被留下的萱萱，在母親去進階班時有些失落。她仰頭問著倪莉，「為什麼我們不能跟奶奶一起去進階班？」感覺她淚眼汪汪的，都快哭出來了。
「因為我們才剛學幾天而已啊！」倪莉摸摸女兒的頭，「奶奶已經學了很久了，所以才去進階班啊。所以妳要好好練習齁？乖！」真正的理由當然不是倪莉說的那樣。畢竟一人要繳十萬塊，倪莉負擔不起一家三口。而且，她跟萱萱身體健康，也不用特別執著參加進階班啊。
萱萱這才忍住了淚，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不過晚上母親也沒有練到很晚。基礎班八點多下課，約八點四十分的時候，母親跟著靳師兄、紹廷三人，一起從進階班先行下課。
母親的眼睛都快閉起來了，但她的嘴角還是微微翹著，感覺她真得非常快樂。母親跟靳師兄這兩個戀愛中的老人，沒有像年輕人這樣手牽著手，只是並排走著。而快累癱的紹廷，搖搖晃晃地牽著靳師兄的手。這番景象，有種他們三人才是祖孫三口的錯覺，讓倪莉有些不是滋味。而且倪莉起了雞皮疙瘩。太肉麻了，這對情侶太肉麻了。
至少，看來靳師兄接近母親並非別有意圖的。上禮拜靳師兄勸倪莉幫母親繳入門費的時候，倪莉還以為對方是為了推銷才接近母親的。現在入門費也繳了，道場也沒什麼別的費用要繳，而靳師兄還是如此照顧母親。看起來，這個靳師兄是真的喜歡母親的。
倪莉問母親，「怎麼樣呢？今天感覺如何呢？」
「很讚很讚！」母親露出笑容，雙手豎起大拇指，這絕對是極度浮誇的表現。倪莉忍不住笑了。
*****
葉淑美返家後，社工師又上門查訪幾次，但看起來正常無異樣。而社工師也跟吳家雙胞胎的學校通報，讓姊弟倆能得到適當的照顧。畢竟，他們才痛失父親，又差點失去了母親，或許會有些創傷的反應。
之後姊弟倆因照顧母親請了幾天假後，星期一回歸學校。吳律跟吳優都接受了學校輔導室的訪談，姊姊吳優在訪談時聊說姊弟倆想離開高雄去外地讀大學。但輔導老師再問吳律這件事的時候，吳律卻靜默不語。他很酷，從頭到尾都不肯跟輔導老師談，感覺很有防備心。
他們大概都不想跟朋友講。照常讀書、照常體育課、照常考試，只有吳優在社團的男朋友大概知道女朋友家裡出了變故，有些難熬。
到星期五這天，他們又請假了。
理由是病假。
他們的母親葉淑美打電話替兩姊弟請了假。「喂，老師，不好意思啊。我家吳律跟吳優都要請假。好像是他們到醫院，所以確診了，發了高燒，都起不來。老師真的不好意思餒。」
「吳媽媽，沒有關係，讓兩個小朋友好好休養比較重要。」班導當然應許了他們未定的假期。雖然現在確診未必需要請假，但生了病好好休息還是比較重要。
請了假的他們，在做什麼呢？
想必是在養病吧。
但一位男同學程奕成不這麼認為。前幾天吳律毫無生病的前兆，所以他覺得，吳律又在找藉口了。程奕成在告白後，失去了與吳律之間的友誼關係。半年前，下課後他跟著對方，不知道想做什麼。他想了想，覺得還是得跟吳律道歉。但在道歉之前，他看見吳律放學後走到豪宅區，更看見一個老男人狀若親暱地吻了吳律的唇角。
程奕成的腦袋一片空白......原來吳律被人包養啊。
只有這個解釋了。
過往這麼多年，程奕成知道吳律家的大小事，吳律家的長輩都已經過世了，視線中的白髮老人明顯不是吳律家的長輩。更別說這樣的行為明顯逾越長輩的界線，分明是情人間的交往。吳律當初拒絕程奕成，是因為吳律說自己喜歡著女同學小琳。但如果吳律其實也喜歡男生，那為什麼......吳律完全不考慮他？
程奕成隔天就把吳律被包養的傳言散布出去。
看著小琳跟吳律決裂，就讓程奕成有種陰沉的快感。哪怕小琳已經跟了體育股長阿戴交往，但看著小琳跟吳律依然常常聊天，就讓程奕成醋勁大發。之後的半年，又發生了很多事情。吳律的父親過世了，吳律的母親生了病。
但說吳律生病？
程奕成不相信，他有所懷疑，他懷疑吳律裝病是為了被包養的事情。但整件事情卻又難以被證實。於是，他決定要把自己曾經看到的情況，向班導據實以告。他必須讓吳律真正的醒悟——哪怕對方被記過也沒關係。
*****
日子似乎正在變好。
母親的病情有所控制，而她成為正式弟子後，每天總嚷嚷著自己身體非常舒服。進階班的氣功似乎對母親大有助益，倪莉已經很久沒看到母親這麼有活力了。而成為正式弟子，母親的隱藏福利就是能獲得師父在不同道場加持的能量水。
之所以說「不同道場」，是因為太乙菩提真我宇宙宗，在全台都有道場，而師父會輪流去每個道場巡迴講道。
週末她們全家去擎天崗散步。這次母親也有跟著去，而她們在下公車後，因為倪莉會暈車，所以在遊客中心前先休息緩緩。母親喝了水。據說，這是師父在深澳道場所加持最新一批的能量水。
「能量水很舒服，妳們要不要喝？」母親問。
「我們已經喝完了。」倪莉搖搖頭，她雖然暈車。但因為萱萱要喝水，所以她已經替女兒倒完「瀑布」了。而她暈眩感未消，就先不喝水了。
「那我們可以去看牛牛了嗎？」萱萱喝完水之後，一馬當先的走到樓梯前，「快點！」
倪莉無奈地說：「等一下啦，我收一下水。」
倪莉不特別喜歡動植物，而萱萱的生父生前也不是個喜歡動植物的人，就不知道萱萱怎麼會變成一個小小自然迷。不過這樣很健康，倪莉很認同。頂多她會因為小孩子的精力過度旺盛而疲憊不堪。
不過擎天崗一圈還好，雖然有些大圈，但稱不上多遠，頂多曬了點。
等倪莉弄好了後，一家三口隨著萱萱的衝刺一路向上，走到了擎天崗環狀步道。幸好萱萱走一下，就停下來觀察小花小草，所以倪莉不至於太累。母親似乎完全不覺得疲倦，走起來也非常愜意。感覺家裡體力最弱的人就是倪莉了。
隔著欄杆，她們看到泡在水坑裡的水牛寶寶跟成年水牛，還看到了停在牛背啄食昆蟲的黃頭鷺。倪莉饒是想辦法幫在隔著欄杆的狀態下拍了許多構圖好玩的有趣照片。母親對拍照興趣缺缺，但倪莉念頭一動——
要為留下紀錄。
為了母親也為了她們。人類總是善忘的。若沒有相片的話，哪怕是親人，彼此相處的記憶也會被時光沖刷而消失殆盡。
倪莉幾乎忘了自己有些討厭的父親長什麼樣子了。而萱萱的生父何爾茂讓倪莉傷心無比，但因為曾有照片留存在社群中，所以倪莉不至於忘了對方的長相。
看到照片，就能憶起此刻的歡欣。
而母親生了病......
聽說有些人末期的時候難以走路，會很懷念出外走路的感受。這種時候，照片就能發揮一些效用了。
「來，媽，我幫妳拍一張照片。」
「不要啦，我今天沒有化妝。」母親有些扭捏。
倪莉想了想，想通了母親扭捏的點，不由得微笑了起來。她上前，幫母親稍稍抓了散落的頭髮，並問萱萱：「奶奶現在美不美？」
「美！」萱萱瘋狂點頭。
母親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拍了幾張獨照。
而母親看了看照片，發現幾張構圖看起來很好的照片，不由得驚嘆，「哇，妳拍得很好欸！」
「這麼好看的照片，妳要不要傳給靳師兄看看啊？」倪莉調侃著自己的母親。
▌抱城工商時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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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續集，但沒看過第一集《夜逃亡》的讀者也能理解唷～快來快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