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歌聲,不需要華麗的樂器、不需要炫技的嗓音,它只需一把木吉他,配上一個誠懇的聲音,便足以撼動一顆顆年少的心。
對我來說,那就是民歌。
不是只屬於某一段歷史,而是一種生命的旋律,深深刻印在我童年的光影裡。那時候,我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孩,卻已經跟著大人哼唱:「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花開早…」蘭花草、抓泥鰍、小草……那些簡單的歌名、純真的旋律,就像一道道陽光,灑落在那個沒有手機、沒有網路、但有書聲與蟲鳴、收音機與卡帶的年代。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歌不是為了追逐市場而寫的,它們更像是年輕人對生活、對土地、對理想的真誠告白。
我還記得,在父母的收音機裡,時常傳來趙樹海、胡德夫、李建復、潘安邦、王夢麟、鄧麗君……一首接一首的民歌。那聲音總是那麼溫柔、那麼真摯,彷彿在輕聲告訴我們:
「這個世界還很單純,值得你溫柔以對。」
小時候的我聽不懂歌詞背後的深意,卻被旋律抓住了心。
我不知道什麼是「鄉愁」,但從《橄欖樹》裡感受到某種飄泊的淡淡惆悵; 我沒見過「外婆的澎湖灣」,卻在潘安邦的歌聲中,看見一個男孩在沙灘奔跑的快樂模樣。
這就是民歌的魔力。它用最平凡的語言,唱出最動人的情感
我的兒歌,就是他們的青春
對我這一代人來說,別人記憶中的兒歌可能是動畫主題曲或卡通插曲,而我的兒歌,是《小草》。
「大風起,把頭搖一搖」
這首歌在那個時代,幾乎每個孩子都會唱。
那時我們不懂小草為何如此堅毅,只覺得旋律好聽,歌詞溫柔。 直到後來,人生走過風雨,才發現自己也成了那一株「風吹不倒、雨打不怕」的小草。
這就是民歌,從來不是矯情說教,而是靜靜流淌在心中的河流,在你不經意間,溫柔地提醒你:你可以平凡,但不必自卑;你可以微小,但絕不渺小。
抓泥 鰍的午後,是我記憶中最乾淨的快樂
小時候,一聽到《抓泥鰍》的前奏響起,我就忍不住跟著拍手唱:
「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抓泥鰍」
這首歌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我們童年無憂無慮的大門。
那時候的快樂很簡單,一根竹竿、一個網子、幾個小夥伴,蹲在水溝邊,一待就是一個下午。
沒有人要你打卡分享,也沒有人在意你是不是泥巴滿身。
我們只在乎,那一條泥鰍有沒有滑出桶子;那個午後的陽光,能不能再多留一會。
而今,那些場景早已模糊,但那首《抓泥鰍》的旋律,卻始終鮮明。每當聽見,心裡彷彿也跟著回到那片有蟋蟀、陽光與青草味的童年田野。
民歌是世代的共鳴,也是文化的印記
民歌時代,並非只是過去。它曾是台灣青年的一場精神運動,是那個世代用吉他與歌聲說話的方式。1970年代末期至1980年代初,是台灣民歌運動最輝煌的時期。
那時候的校園不只是讀書的地方,更是夢想的搖籃與文化的溫床。
一把吉他、一群朋友,一場民歌演唱會,就足以串聯起整個世代的心聲。
那不是為了出名,而是為了讓心中的話,有人聽見。
歌手們唱著自己的創作,詞是自己寫的,曲是自己譜的,每一首歌,都是血肉與情感的凝結。
我雖不是那個時代的大學生,卻因為父母、老師,還有廣播節目,意外參與了這場聲音的盛宴。
那是一種從上一代傳承下來的美感與價值觀,讓我在日後的成長路上,更懂得「簡單的美」、「誠實的可貴」。
民歌已遠去,但精神仍在我們心裡發光
如今的音樂市場早已變遷,流行的是電音、饒舌、K-pop,速度與節奏取代了旋律與情感。
這本無可厚非,時代會變,審美也會變。 但在我們這一代民歌孩子的心中,那些旋律永不過時。
因為它們早已融入了我們的成長記憶,成為人生某些片段的配樂。
當你在人生某個低谷重新聽見《蘭花草》、在異鄉街頭聽見《外婆的澎湖灣》,眼淚會不自覺地落下—— 不是因為歌曲本身,而是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歲月。
有人說,每一首老歌,都是一個時代的紀錄片。
我想,那些民歌,就是我們這一代人的童年與青春的導演,用旋律幫我們記錄了愛、夢、土地與靈魂。
謝謝你,民歌。
謝謝你用溫柔、詩意、堅定與自由,教會我如何愛這個世界。
現在的我,依然會在深夜播放《蘭花草》,讓那句「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陪我入眠。
因為,我永遠是那個在池塘邊抓泥鰍、在草地上唱歌、在木吉他聲中學會做夢的孩子。
永遠是,民歌世代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