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發佈後第三天，輿論的浪潮並沒有退去。
網路上對他們的批評和支持同時存在，品牌方依舊保持觀望。
一切都在不穩定的邊緣。林亦然這幾天幾乎不太碰手機。
可當那通電話響起時，他還是下意識伸手接了。
螢幕上顯示的「媽」兩個字，帶著一種沉甸甸的重量。
他喉頭緊了幾秒，才劃開接聽。
「亦然。」母親的聲音一開口，就有一種壓抑不住的顫抖，「我看到了。」
林亦然閉了閉眼，沒說話。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讓這些事鬧得全世界都知道？」母親聲音哽著，似乎想維持平靜，可說到後面還是失控，「你要跟一個男人在一起就算了，為什麼要把家裡的人一起丟進這種風波？」
「……媽。」
「我和你爸現在走到哪都被指指點點，你小姑昨天打電話來，問是不是我們從小把你養偏了。」母親的語調帶著哭腔，「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你要我怎麼回答？」
「我很對不起。」林亦然聲音啞得快發不出來，「但這是我的選擇。」
「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母親忽然哽咽起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不是個要把私事張揚到所有人面前的人。」
「他沒有做什麼。」林亦然深吸一口氣，語調有些顫，「是我自己，想承認。」
「……」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你知不知道你爸現在什麼都不說？他這輩子沒罵過你一句髒話，昨天看完新聞摔了手機，說這個兒子要怎樣就怎樣吧，反正跟他沒關係了。」
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像一把刀，慢慢一寸寸剜進林亦然心裡。
他咬著牙，嗓音壓得極低：「我……我知道你們很失望。」
「我們不是失望。」母親聲音忽然變輕，帶著一種無力的痛苦，「我們是害怕。」
「怕什麼？」
「怕你把一切都押在一段……沒結果的感情上。」
「……」
「亦然，你從小就要強，什麼都要做到最好，你說你愛畫畫，就去考設計系，說要開工作室就真的做起來了，你從來都不肯退讓。」母親深深吸了口氣，「可是，感情不是憑一腔孤勇就能一輩子穩定的東西。」
林亦然閉著眼，手指慢慢蜷起。
「他跟以前的人都不一樣。」他聲音低啞，「我沒辦法假裝我不需要他。」
「那如果有一天他離開呢？」母親問得近乎殘忍，「如果他真像那些新聞寫的那樣，你又怎麼辦？」
林亦然喉嚨滾了滾。
「……那我自己承擔。」
「你什麼都自己扛，從小就這樣。」母親終於低低啜泣，「你什麼時候才能想想我們？」
「我有想你們。」林亦然聲音也有些破，「我每一秒都想你們，可是……」
「可是不夠重要，是嗎？」
「不是。」
「那是什麼？」母親哭著問，「我們把你拉扯到這麼大，最後連你的生活都沒資格插手了，是嗎？」
「不是。」林亦然胸口疼到要窒息，「是因為他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電話那頭，母親哭了很久。
最後，她低低說了一句：「你再想一想吧，等想明白了，給我回個電話。」
「……」
「我們家門永遠都不會關，但也不會為你鼓掌。」
林亦然沒回答。
「照顧好自己。」母親哽著，「……就這樣吧。」
「……」
電話掛斷，世界忽然安靜下來。
林亦然握著手機，指節一點點收緊。
心裡有一種無力的痛，擴散到全身。
他明白，這不是誰對誰錯。
只是他終於選擇了自己的路。
那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長大，就是你明知道代價，也要走下去。
◇
晚上七點。
林亦然還坐在沙發上。
手機丟在茶几，螢幕一遍遍亮起又暗下，像在提醒他這通電話並沒結束。
他沒力氣再看。
整個人蜷縮著，手臂環住膝蓋，下巴抵在膝頭，胸口一陣陣發悶。
腦袋裡只剩下母親那句話。
「我們家門不會關，但也不會為你鼓掌。」
他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
以為自己足夠勇敢。
可當那種被愛與被失望同時壓著的窒息感湧上來，他忽然發現，自己還是害怕。
害怕所有人都走了，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守著一份沒人祝福的感情。
門鎖輕響。
喬安行拎著兩杯熱可可走進來，正想說什麼，看見林亦然蜷在沙發的姿勢，腳步頓住。
「……亦然？」
林亦然沒抬頭，呼吸急促而沉重。
那是喬安行第一次看見他這樣。
不是焦躁，不是倔強。
而是被抽掉所有支撐後，空洞的脆弱。
他放下杯子，慢慢走到沙發邊，蹲下。
「看著我。」
林亦然還是沒動。
喬安行伸手輕輕捧住他臉，聲音壓低：「林亦然，看著我。」
林亦然終於抬起眼。
一雙眼睛紅得發亮，眼尾濕透。
「他們不理解。」他聲音低啞，幾乎是呢喃，「他們覺得我毀了自己……覺得我毀了家裡的臉面。」
喬安行喉頭滾了滾，心口抽疼。
「我知道。」
「我……」林亦然嗓音顫抖，「我也很想讓他們認同，想讓他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想讓他們知道，我很清醒……」
「我知道。」
「可我沒辦法。」他忽然語調潰堤，眼淚再忍不住地落下，「我真的沒辦法。」
喬安行沒說話，只伸手把他整個人緩慢抱進懷裡。
林亦然沒有抗拒，反而像是找到了最後一點力氣，雙臂死死箍住他的背，指節緊到發白。
沙發前的燈光暈黃，時間仿佛凝住。
過了很久，喬安行才輕輕開口，嗓音低啞：「你不用跟任何人證明什麼。」
林亦然埋著臉，聲音悶得模糊：「……那怎麼辦？」
「沒什麼怎麼辦。」喬安行語氣溫得近乎頑固，「你就算被全世界否定，也還有我。」
「……」
「我在。」他額頭輕輕抵住林亦然的，眼神深到幾乎要把人淹沒，「只要你還要我在。」
林亦然抖著呼吸，過了很久，才像是用盡全部力氣，低低說：「我想要。」
「好。」喬安行低聲，「那就夠了。」
他們抱了很久。
林亦然慢慢冷靜下來，眼睛還是紅的，睫毛上掛著一點水。
喬安行伸手替他擦掉，手指摩挲過臉頰，聲音低啞：「你這副樣子，看得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吵架。」
「……別鬧。」
「我是認真的。」喬安行眼神很深，「如果他們來罵我，我就讓他們罵。」
「他們不會。」林亦然抿著唇，「他們只是……不懂。」
「那等他們懂。」喬安行說，「我不急。」
林亦然怔怔看著他，心口某個地方慢慢鬆動。
或許這就是愛。
不是永遠順遂。
而是當全世界都推著你後退的時候，有一個人，伸手把你往回拉。
他抬起手，反過來握住喬安行的。
「謝謝你。」聲音低啞卻堅定。
「不用謝。」喬安行彎了彎眼角，「你要是想哭，就繼續，我還能接得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