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曾經和同學組過樂團，彼時大家都剛學樂器不久，但在演出標準不高的校慶表演裡，風風光光站上舞台熱鬧了一回，演唱楊乃文的〈靜止〉和周杰倫的〈黑色幽默〉，看似有模有樣，實則微荒腔走板的節奏，竟也風靡無數學弟妹。想來真是汗顏，卻因此，感覺到青春無愧。
沒想到年過三十歲，同樣戲碼居然又在小島海邊上演。
我和當時嫻熟吉他與爵士鼓、有不少演出經驗的伴侶外出吃飯，被餐廳「Open Mic」的文宣海報吸引，上前詢問報名方式，而熱情的餐廳老闆一聽有人願意唱，立即邀約我們參與正式演出－－會提供費用，時間可安排在兩個月後。可能是眼前的調酒讓腦袋醺醺然，一時情動的我們不假思索便答應下來，回到宿舍清醒後，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也來不及反悔了。我們在宿舍裡召開緊急會議，更令人跌破眼鏡的是，討論不到半小時便決定好組團人選，有主唱兼吉他手，有鍵盤手和鼓手，還有天外飛來一筆的小號手。儘管覺得這場演出來得太突然，但大家都火速張羅出樂器，並專心一致地投入排程中，開始選歌單、安排團練日期等。
成員其實只是在蘭嶼相遇的四個異鄉人，因為來到相同機構工作而認識，有人是幼兒園助教，有人是娃娃車司機，有人是人事管理者，而我彼時是行銷企畫。平常工作交集無多，只是下班後喜歡一起躺在海邊涼台裡，看浪花飛舞、唱歌給大海聽，沒想到就這樣組了團。練團過程可想而知的崩潰，要建立起工作以外的默契，以及重新摸索出社會後早已生疏的樂器。
「我們能唱好嗎？」
「能唱完比較重要。」
臨時選了一個海邊礁岩的地名作為團名：「Jimawawa」，達悟語意思是平廣遼闊之處。不協調的靈魂們在平廣遼闊之處拾起樂器，跟著月亮盈缺和潮汐規律，試著擺脫框架，用音樂敘說各自來到海邊生活的故事。
舞台燈光亮起時，不知道為什麼，很自然而然就放下了焦慮和原先給自己的限制，身體輕鬆地隨著音樂節奏，在海風下隨意擺動。主唱天馬行空跟台下聽眾互動瞎聊，而其他團員則保持敏銳地銜接好每一首曲目。演出間有人遞來啤酒，酒精入喉，讓整個氛圍變得自在與放鬆，尤其唱到滅火器樂團的〈今天喝酒了〉時，氣氛更來到最高點，彷彿唱的正是我們自己的主題曲。
演出最後在聽眾點播的〈夢中的婚禮〉鋼琴演奏旋律中畫下句點，是出乎我們意料的結尾，卻也符合最初沒有任何安排就答應演出的無厘頭。餐廳老闆說，「凡事都有第一次！」害羞收下演出費的我們，滿心感激有機會能站上舞台，面朝滿天星斗，唱著年少未完的夢。
事隔幾周才有勇氣將朋友側錄的影片打開來看，愈看愈是喜歡，好不好聽真的是其次，重點是當時的勇敢。多年後，我仍不時打開資料夾，回味那個有點莫名、有點瘋狂與可愛，被現實生活擠壓的成年人，一起用無厘頭和無框架的演出，向青春致敬的夜晚。
────原刊載於 聯合報繽紛版【青春名人堂】專欄，2024/07/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