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六年春,西北戰事未平,山西鼠疫又起,天災人禍,朝政危如累卵,江南一地未受戰禍波及,除朝廷為應付遼東與西北戰事造成財政吃緊,亟需從江南徵糧徵餉之外,尚稱安樂。
三月十五大喜這日,薛家張燈結綵,裡裡外外忙進忙出。九江及附近大小府、州、縣城的官場、商場知名人物都受邀前來觀禮。從薛家大堂、穿堂、庭院到大門,席開百桌,賀禮一擔一擔流水般地送將進來,薛府管家指揮著薛府上下家丁、丫環、姆媽、長工東奔西走打點一切,廚房裡一整天沒停過煙火,宰好的雞鴨牛羊、山產、河鮮用地窖裡的冰先保著冷,陸陸續續地進到灶下烹煮。
大約申牌時分,只聽得鼓樂一路沿街吹奏而來,薛起元簇新的一身玄色鑲金邊馬褂,頭戴瓜皮帽,胸前繫著大紅球,騎著馬由人牽著走,新娘坐在八人大轎裡,轎邊是媒人及侍女,大街上人頭鑽動,都來爭睹這場盛大的娶親排場。
不多時花轎來到薛家門口,新郎下馬請新娘下轎,新娘揭了轎簾,鳳冠上罩了紅頭巾,搭了陪嫁丫頭的手,輕移蓮步,進了薛家大門,大堂裡明燭高燒,薛老夫人居中而坐,薛華與妻黃氏分坐兩旁。贊禮官高聲唱禮,新人依禮拜了天地、高堂,飲了交杯酒,後續一應祭祖、奉茶等等禮俗略去不提。
時近酉時,絲竹管樂、戲班伶人也一個個進到薛府,戲台後樂師調著樂器音色,伶人著裝粉墨,一派喜慶歡樂氣象。
薛華站在門前迎客,客套寒暄,迎賓官一一延入內院就座。薛府門庭一時冠蓋雲集,高朋滿座,一眼望去,滿庭非富即貴,更顯做主人的面子。九江知府蘇洋與兩家都有交情,自不免前來道賀,自半年前燕紅在碼頭刺殺未遂,這半年來他幾乎足不出戶,一直躱在府衙內。一直到今天,終於卻不下面子,應邀而來。蘇煥臣因對薛、徐二人結親心有芥蒂,託詞不來,蘇洋也由得他。
當晚婚宴散席之前,約莫戌時未交亥時,蘇洋提早告辭了薛華夫婦,薛華再三挽留,蘇洋只說不勝酒力,便要回府休息,薛華夫婦萬般客氣地送至朱漆大門,方才告別。蘇洋四人官轎一起轎,連著兩名侍衛,外加兩名衙役,點著燈籠一前一後地走了。
散席後,新人移入洞房,薛華夫婦於門前送客,眾賓客或返家,或到客棧歇宿。
一天忙碌下來之後,薛起元與徐穎芬對坐於洞房。雖然與徐穎芬成了親,實則他心裡可還沒有擱下燕紅。他懷著愧疚與矛盾,只是一杯一杯地喝著悶酒。
「天色不早,夫君早些安寢吧。」一聲輕輕的歎息,紅蓋頭下終於傳來人聲,如鶯聲嬌啼,清而不膩,頗為動聽。薛起元聞言卻只是停杯不飲,良久不答話。
他注視著桌上明滅的燈火,考慮良久,緩緩而猶豫地吐出一句話:「穎芬,你我今日雖結為夫妻,然而有些話,我不得不跟你說清楚。」嗓音乾澀而不自然。
「我與燕紅......」
「鐵頭哥,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你我結合是我甘心情願,既是對兩家人都好,不管你以前做過什麼荒唐事,打今天起,只要你誠心待我,我必謹守為婦之道,一心事夫。人生在世,豈能盡如人意?這是我的選擇。」
薛起元嘆了口氣:「委屈你了。」
「不委屈。」
「我真的不明白為何燕紅要刺殺公雞他爹,如果我早知道了,我會阻止她的。」
「你會阻止她嗎?或是你會幫助她?起碼幫助她隱瞞?」徐穎芬道。
「她說公雞他爹賣友求榮,害死了她爹和她伯父一家。你信嗎?」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嗎?你如果信了,你會替她隱瞞她的殺人心思嗎?她要殺的可是你好朋友的爹,你要去舉發她嗎?好讓她被公雞他爹抓了正法?就跟她爹燕政賢一樣?」
「我不知道,但如果真是誤會,總是解釋得清的。」
「那可不一定,那要看你願意相信誰。你想跟燕紅在一起,你就會相信她。你不想失去你的好朋友,你就會相信公雞他爹。而我只想相信你是真的愛我。」
薛起元沈默不語。洞房中的空氣冷凝得像冰。
房門突然傳出了聲響,有人在用力敲門。
「誰呀?」薛起元大聲問。
「是我。」一個虛弱的女子聲音。
薛起元疑心大起,走過去開了房門,一黑衣人卻跌了進來,趴在地上不動。薛起元將那人翻過了身,不禁大呼失聲:「是師妹!」那女子正是燕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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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自半年前在江邊碼頭行刺失敗之後,燕紅三人即逃離九江,在鄱陽湖邊的漁村暫居。此地港汊縱横,魚蝦河鮮頗豐,三人只得暫時隱居於此,再覓良機。
數月之後,燕紅探知三月十五薛起元即將與按察使之女徐穎芬成婚,蘇洋必來賀喜,於是與韓綾計劃好,刺殺蘇洋於回程路上。
這一晚又是一個月圓之夜,但是天上雲層甚厚,遮蔽了不少月光。蘇洋的官轎晃晃盪盪地走在石板大街上,春寒料峭,江面上吹來的風尤其寒意逼人。左右的店家早已關了門、上了閂,都歇息去了。
轎子行經一處拐角,兩柄飛刀一前一後無聲無息地朝著前頭領路侍衛如流星一般射來。積雲遮蔽了月光,飛刀直射到侍衛面前,那侍衛才驚覺,急忙抽刀擋掉,可第二把飛刀緊追著射來,那侍衛只得將身一側,反手去抓那飛刀。也虧得那侍衛的身手,居然在飛刀要射入轎內的幾尺之際抓住了刀柄。他反身過來向前將飛刀擲出,大喊一聲:「有刺客!保護大人!」
這一喊,四個轎夫全慌了手腳,連著兩個提燈的衙役全跑了不見蹤影,在場只剩兩名侍衛一前一後拔出刀來,護衛著轎子。忽聽得空中兩聲嬌叱,兩名黑衣人自兩旁屋頂落向兩名侍衛,前者使劍,後者使一對柳葉刀。侍衛迎向兩刺客,噹噹數聲各自與刺客交起手來,兩名侍衛的武功竟自不弱,片刻之間與刺客打了個旗鼓相當。
這兩名刺客自是燕紅與韓綾了。前次刺殺未能成功,蟄伏半年後,這次捲土重來可說是志在必得。燕紅雙手使發了刀,身子如一個翻滾的巨輪,刀刀斬向敵人,她身法極其靈活,在敵手身旁進退趨避迅速已極,柳葉刀遞出招招不離對手要害,那侍衛在燕紅凌厲攻勢之下只是一味守勢,單刀繞著身子圍出一圈刀光,密密層層,不求勝,只求不敗。
堪堪拆了十幾招,燕紅看著不是辦法,攻速漸慢,刀法漸亂,賣個破綻,左手刀一撩露出脅下老大空門,那侍衛果然上當,揮刀而出斬向燕紅左脅,燕紅搶先一步一招「翻江倒海」轉到敵人身後,一刀便砍中了那侍衛右大腿,接著一刀柄撞中他背心靈台穴。那侍衛登時倒地昏死過去。
那邊韓綾使開長劍刺向轎前的侍衛,一刺、一削、一挑都給敵人避開了去,侍衛欺身直進,舉起刀來便向她手中劍猛砸,那侍衛力大招沈,只砸得韓綾握劍的虎口生疼,幾乎拿捏不住。韓綾只得改採守勢,意守丹田,劍隨身轉,見招拆招,以求後發先制。那侍衛一味猛攻,但韓綾劍尖總不離他手腕三寸之處,並不與他兵刄相碰,逼使那侍衛不斷變招,氣力無法使足。
那侍衛甚感焦躁,退後一步,虎吼一聲,掄著刀又攻上,將韓綾逼向轎前。韓綾左手在腰帶上一探,摸出一柄飛刀,手一揮急射向侍衛咽喉,侍衛身子一側躱過飛刀,韓綾一個箭步踏上,手中劍已劃過侍衛右手腕,侍衛手中單刀落地,韓綾再順勢將劍尖一掠,在侍衛胸前劃出一條長長口子,迴劍向後一刺直透至前胸,那侍衛登時俯身倒下。
便在此時,韓綾只聽得燕紅大叫一聲綾妹小心,卻覺背後一陣勁風襲來,一掌拍正了韓綾背心,韓綾給那掌擊出了一丈多遠,口噴鮮血,摔倒在地。原來在背後突施偷襲的人不來自別處,卻正來自轎中,只是再看那人,卻不是瘦小猥葸的蘇洋,而是一冷酷的麻臉漢子。那漢子身上穿著蘇洋的緞袍,卻不見蘇洋人影。
麻臉漢扯掉緞袍,露出一身短打,向著韓綾走去,只聽背後一聲大喝,燕紅手持雙刀砍來,那大漢並不回顧,側身一讓,右手抓向燕紅左肩,燕紅左手刀迴削,一轉身,右腳逕去踢那大漢膝彎。那大漢膝蓋微一轉向,這一踢便沒能踢屈了他腿,他步法一變,右肘撞向燕紅胸口,接著右手成虎勢便去抓她面門。燕紅一驚之下雙手刀在胸前一個迴斬封死了門戶,抽身向後疾退了數步,一個後躍上了轎頂。
那漢子緊追不捨,也躍上轎頂,雙手在轎沿一撐,單腳便往燕紅膝彎掃去。燕紅躍起,半空中雙刀向那人頭頂斬落,那人向後躍起,手中突飛起一物,黑黝黝地朝著她面門打去。燕紅急使一個「千斤墜」猛然落下,那飛物又自上而下砸向她頭頂,危急中她翻落轎頂,只聽得豁剌一聲,轎頂被那物打出一個大洞。再看那漢子,只見他手中握著一件軟兵器,兩頭各繫著一枚石榴大的銅錘,在他手中晃盪,這時天上積雲漸漸散去,月光映照下顯是一件流星錘。
十八般兵器之中流星錘的習練甚為不易,鐵鍊軟若無骨,銅錘硬如堅鋼,一不小心經常傷及自身。這漢子所用之流星錘足有六尺,較尋常之五尺又長了許多,鐵鍊為精鋼所鑄,兩端銅錘澆鑄時留有狼牙,傷敵更甚。
「綾妹,你還好嗎?」燕紅關心韓綾傷勢,喊了一聲。只見韓綾臥在地上動也不動,不知是死是活。再看那漢子,只見他嘴角微微冷笑,也不說話,兩個銅錘在身邊使起來,此來彼往,虎虎生風。忽然他身子一矮,右手一擺,一招「流星趕月」一端銅錘離手而去,直奔向燕紅面門,勢道猛惡。燕紅手上的柳葉刀乃輕兵器,使動起來固然靈活,然而與銅錘相碰無異螳臂擋車,只得縱躍閃避,避其鋒芒,而那漢子抓握著鐵鍊,手上兩端銅錘進退趨避甚為靈活,一擊不中,便即拉回,纏腰繞脖,抛來接去,宛似活物一般,顯見為此中能手。
燕紅被這兵器逼在外門不得近身,雙刀交在左手,右手往腰間一探,射出三枚飛鏢,麻臉漢飛錘砸開了一鏢,手上的這錘又砸開了另一鏢,第三鏢漢子側身躱過,竟未傷到他分毫。接著一錘橫掃而來,燕紅左手舉刀招架,卻被鐵鍊纏著燕紅柳葉刀繞了幾繞,一扯之下柳葉刀被硬奪了過去。那漢子足下更不稍停,銅錘捲向燕紅下盤,燕紅左足被捲,登時被拉倒,漢子扯回銅錘,另一錘便往燕紅頭頂錘落,這一錘若擊中登時便是腦漿迸裂之禍。
便在此時,兩柄飛刀自大漢後方飛來,一中膝彎,一中大腿,那大漢立足不住,撲地便跪了下來,然而銅錘餘勢不衰,直往燕紅頭頂砸落。燕紅朝右一滾,這一錘才沒砸中她腦袋,只在地上砸裂了一塊石板。然而那大漢心不死,運勁甩出手上另一錘,畢竟正中燕紅後心,燕紅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這一下兩敗俱傷,燕紅定睛一看,韓綾以劍撐地,顫巍巍地向前走來。兩女固然身受重傷,無力再戰,那麻臉漢子也無法再站起,只是掙扎著向前爬行。韓綾蹣跚地走到了近前,一劍刺向那漢子背心,那漢子只是雙腳不能使力,上身仍有氣力,一翻身兩手一合,使出空手入白刄功夫將韓綾手中劍夾在兩掌之間,韓綾重傷之下無力下插,兩人當場僵持不下。燕紅見狀拾起掉在一旁的銅錘,一錘砸破了他腦袋,韓綾一劍刺入,那漢子登時了帳。二女虛弱地跌在地上喘息不止。
月光黯淡地照著地上三人,淒淒寒風中,只聽得兩女濃重的喘息聲。
這時,街角黑影裡彎著腰走出一個矮小的人影,那人踩著細碎的腳步,小心翼翼地接近兩人。終於月光照著了他的半邊臉和臉上的那塊胎記,陰鷙的臉色裡包藏著幾分興奮與恐懼,這人正是蘇洋。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顫抖著聲音說道。「要了結你們兩個禍害必須得趁今天。反正躱得了一時,躱不了一世,我總不能成天擔驚受怕。」
原來這蘇洋雖則為人猥葸,卻是陰鷙兇狠、敢於搏命的賭徒性格。雖則半年來二女銷聲匿跡,料想他們必定再來,於是薛華為兒娶親的這一日成了最大的目標。他一咬牙定下了一個計畫:重金聘了江湖殺手扮成侍衛,自己則扮作侍從,抬了空轎到薛府。如果二女不來,也就罷了,若來則乘機擒殺,死活不論。後來殺手建議不抬空轎,直接喬裝蘇洋坐在轎裡,以收出其不意之效。蘇洋欣然接受,並且認為既然要引二女出來,侍從衙役不能過多。但沒想到的是,二女的武功也自不弱,於是鬥成了兩敗俱傷的局面。現下蘇洋只要上前結果了二女,今後便太平無事。
他緩緩走向二女,彎下腰來拔出了靴筒裡的匕首,月光下他的表情陰森而扭曲。「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們的爹不應該來找我。窩藏欽犯可是死罪,當朝誰敢得罪九千歲?這一切都是命......」他嘴裡喃喃地唸著。他舉高了刀,正要朝著韓綾刺下時,突然後心上一物刺來,甚感疼痛,但他只是往前匍伏到了地上,卻未受傷,心知是護心甲救了性命,回頭一望卻是一個老頭,手裡綽著一柄長槍對著他。那老頭正是馮雙喜,因自己武藝低微,原本只是前來救應,所以一直隱藏不出。他見到長槍刺不進蘇洋,也頗意外。但他多年走鑣,馬上想到了護心甲。蘇洋見著另外有人,心下早已慌了,丟下刀馬上要逃。馮雙喜一槍攔住了他。
燕紅掙扎著起身,罵道:「狗賊,你若不是作賊心虛,何需找殺手相助?我爹對你何等信任,你卻出賣了他。你抓了他,非但不放,還誣他謀反,殺他的頭?你還說不是你告的密?六條人命,加上我娘,都是被你害死。敢做就要敢當,是條漢子的話,你自盡吧。」拔出麻臉漢膝彎上的飛刀丟在他面前。
蘇洋臉如土色,適才的陰狠一掃而空,跪在地上,拿著飛刀的手瑟瑟發抖,始終下不去手。燕紅見狀嘆了口氣,提刀走近他。
「慢著,我......我認。」蘇洋見今日已無生理,索性供認不諱。「那夜,我送了韓氏一家到了我二伯父家之後,燕大哥便連夜趕回保定。我回到了縣衙,隔天早上已經接到東廠發來的海捕文書,我照章只能張貼出去,沒想到下午就聽到消息:有人到河間府衙去告發我二伯父窩藏欽犯,再一探問,那人卻是我二伯父家裡的灶下伙夫。他每天早上到集市裡買菜,見了官府貼出來的懸賞告示,怕受牽連,又知我是我二伯的侄子,不能告到我這兒來,於是越級告到了河間府。還好河間府有我的熟識,按下了此案,先派人通知了我。我也是迫於無奈,只好先一步向河間府揭發了韓氏一家,否則連我也要受牽連。原來想趕緊通知韓大爺出城逃走,誰知錦衣衛來得那麼快,不到晚上便把人抓了。我......我也是迫於無奈啊。」
燕紅指著他道:「就算這是真的,你為了擺脫干係,害了韓氏一家,於心何安?況且你還狠心置我父親於死地,你苟活了這些年,自己看著辦吧。」
蘇洋慘然一笑,拾起了刀,對準了自己脖子,顫抖的手卻怎麼也沒勇氣刺入。恰在此時聽得不遠處有人聲靠近,一排人馬持火炬而來,顯是有人報案。蘇洋知道有救,不禁喜出望外,剛剛叫得一聲來人,二女哪容得他二次逃脫,韓綾傷重之餘已無氣力,仍舊奮力飛起一腳踢中刀柄,刀尖刺入他頸項,登時結果了他性命。
二女望著蘇洋軟垂在地的屍身,只覺得心中空空盪盪,又是百感交集。尤其燕紅這五年來與仇人同處一地,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報仇。為了一場仇怨,歷經三番兩次的失敗,而今終於手刄仇人,不禁要痛哭失聲,即便此刻便死也值了。她只覺得全身乏力,再也提不起腳,邁不出步。眼見著外祖父惶急的樣子、倒在一旁喘息的韓綾,她腦中一片空白,渾然不知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快走吧!官兵來了!」馮雙喜不住催促。燕紅神情恍忽,眼看著官兵已到幾十丈外。這時馮雙喜見自己備妥的馬車給人趕著快速駛來,他定睛一瞧,趕車的是個衣袖飄飄的灰衣道姑。那馬車急駛到三人眼前停住,道姑跳下車來一句話都沒說,抓了三人便往車上擲去。韓綾虛弱已極,仍睜開一目,驚喜道:「師父……」。道姑一聲不響,跳上御座,鞭了馬便行,但行不出幾個街區,又見巷弄裡奔出一隊人馬,各執長槍,往馬車上刺來。
那道姑便是晦清,自韓綾下山後,便暗中跟隨,有意磨練韓綾的膽識。前回在九江府衙及江邊碼頭上,見韓綾尚未處險境,暫不出手。本次燕、韓二人捲土重來,便在暗中觀望,及見蘇洋已死,方才現身,以成全二女復仇之志。
眾官兵吶喊呼號,晦清一鞭鞭朝著官兵頭臉打去。突然兩支長槍插入馬車車輪,一車輪輪轂受到破壞,馬車斜了一邊,奔行漸慢。晦清跳下馬車,抽出背上長劍往官兵刺去,大叫:「老爺子,繼續趕車,我來對付這幫嘍囉!」一時之間劍光閃動,左衝右突,一時間眾官兵被殺了個七零八落。
馮雙喜接過馬韁,那馬車歪了一邊,走得便不快。行不出一里,正來到一座高牆大院,耳聽得周圍官兵吶喊之聲仍不絕於耳,燕紅調息後體力漸復,便道:「馬車走不快,我先下車,大家分頭走。」韓綾與馮雙喜執意不肯。燕紅道:「這是薛家大宅,你們先走,我有地方去,有人會幫我。」於是三人分作兩路逃生,燕紅翻牆躱入薛宅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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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起元見燕紅嘴角冒血,顯是身受重傷。屋外又是人影幢幢,人聲雜沓,知道官兵已進宅來搜。他望著徐穎芬道:「救她一救吧?求你了。」徐穎芬已扯下了蓋頭紅巾,見是燕紅,只是寒著臉不答。這時屋外總兵官照著火把,見血跡滴到此處,在窗外大喊:「裡面的人對不住了,我們懷疑嫌犯在裡面。請讓我們進來搜一搜。」
「這裡沒有人闖入,我們已經休息了,請去別處找吧。」屋裡薛起元答道。
那總兵官心中犯疑,定要入內。恰巧薛華於此時趕了過來,忙道:「這位軍爺,今天是小兒大喜之日,這洞房......這洞房闖入多有不便......」
卻聽房裡薛起元大聲道:「既如此,請進來吧。」
總兵官道聲得罪,推門不開,遂一腳踹開,便在此時,豁剌一聲,薛起元已抱起燕紅破窗而出,提氣直奔。總兵官見狀大喊一聲:「追!」所有兵丁都跟了出去,只留下薛華與一眾家丁手足無措,作聲不得。
莊內武師見破窗而逃的是少爺都感訝異。再看房內,新娘仍端坐在床沿一動不動,滿臉淚痕,看樣子卻是給點了穴。於是從背後拍開了她穴道。
徐穎芬手足得以活動,一怒之下,抛了鳳冠,扯破嫁衣,以手指天,罵道:「皇天在上,自今日起,我徐穎芬與薛起元恩斷義絕,如違此誓,有如此桌!」遂拔了武師腰中之刀,砍斷桌几。(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