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為台灣外島，初來乍到的我，對於金門腦海浮現的除了金門高粱及戰地前線外一概不知。在此地的一週，最常被問的就是：為什麼要來到金門這座小島？
閩南式建築、戰地碉堡、處處可見的口號標語，彷彿明明在台灣，卻佇立在截然不同的文化世界般。相似，卻新鮮，如此曖昧不明且小心翼翼勾勒著的，也正是金門的迷人之處。
停留在金門的日子雖短，但在不同的價值觀碰撞下，有了截然不同的認識，也在不少區域與人、與文化相遇，留下了難以忘懷的記憶。金門似乎給我一種如呼吸般進進出出的生活步調，而這樣的呼吸其實得來不易。
誤打誤撞的古寧頭戰役？
來到金門的第一天，午餐過後循著當地人的推薦，跟著導航來到了名為「瓊林」的地方。這是瓊林的里民辦公處，同時也是瓊林民防坑道、文創藝棧所在之處。
形容金門是個蝴蝶結的話，瓊林便是蝴蝶結的中心，鄰近北海岸，同時靠近太武山，有著相當重要的地理位置。
古寧頭戰役時，共軍原先打算登陸瓊林，將瓊林從中間一分為二，然而在夜攻的途中，接近瓊林的海域時，突然刮起了強烈的東北季風，將五百艘的船吹到了古寧頭，才爆發了知名的古寧頭戰役。瓊林人認為得以倖免的原因必定是保生大帝與風獅爺的庇佑，此外，瓊林人也開始認知到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於是便有了後來全金門最大的民防戰鬥村、貫穿瓊林的地下坑道等。
聚落裡的相處之道
金門是一個以宗族為中心建立聚落、形塑人脈的地方，由許多村落組成地方，建築則以閩南式建築與洋樓（過去到南洋打拼的人者返鄉後光榮興建的）為主。在金門這塊土地上，本島內常見的現代建築可說是相對稀有，也因為擁有這樣的地理、歷史背景，人與人之間的連結與互動相當緊密。
以瓊林來說，瓊林是以蔡式家族為主的聚落。在本島，一個家庭是家，然而在金門島整個聚落才是一個家。里民辦公處的蔡小姐說，在金門唯一的報紙「金門日報」裡甚至連今天誰結了婚、誰過世都會佔有大大的版面。金門人彼此間關係密不可分的程度著實讓人吃驚，親切並樂於與人交流的性格，也讓初到金門的我倍感自在。在瓊林時，就連借個廁所，婆婆也能與我聊起她正在煮的晚餐，分享起金門的閩南話來。不過在咖啡廳搭上話的阿姨卻認為關係的緊密反而造成了心理上的不適，許多人不懂得拿捏距離與分寸，比起金門，她更認同本島保持一定距離，同時具有親和力的相處之道。
蔡氏家族的傳奇：從平林到瓊林
而一個村落的凝聚力之大，歷史的發展是不可忽略的因素。
瓊林值得驕傲的便是自宋元起人才輩出的盛況：六進士六武將七舉人十七個貢生。瓊林原名平林，源自從太武山往下看是一片平坦的樹林之故。明熹宗時，進士蔡獻臣在朝為官，明熹宗問及籍貫，認為「平林里名庸俗，未若瓊林文雅。」後來福建省巡撫便以蔡獻臣的正直與學問，御賜里名「瓊林」。在過去，只要有人中進士，便會興建宗祠，而瓊林坐擁「七座八祠」，其中必須擁有最純正的血統且科舉考上功名者才能進的「蔡氏家廟」，現已列為國定古蹟。
瓊林宴：蘋藻時薦永家齊
過去在祭祖結束後，瓊林人會聚在一起，舉辦盛大的「瓊林宴」。「瓊林宴」源自宋朝皇帝宴請新科進士的宴席，女性不可參與。現在的瓊林宴會按照身份做工作分配，菜色則是「五菜一湯」，其中如「蒜仔炒肉」以蒜苗有青有白的地方象徵做人要清清白白；「芋頭蒸香」則是因為芋頭繁殖力強，望能子孫滿堂；「蚵拌麵線」的麵線是以拌的形式，蒸煮四小時以上，捆成一綑一綑，再拿去熱曬三至四天，因麵線細長，因此代表著長長久久。每道菜都有著非常深刻的含義。
所謂「蘋藻時薦永家齊」，蘋藻，意為供品容易取得；時，意思是春秋二祭；薦為供奉；而齊代表的是做法一致。從每道料理的產出可窺見，這些都並不是高貴的食材，皆是容易取得，並且產自當地的，除此之外，像是蒜仔炒肉的滷汁一定會先滷過，目的是為了也能拿來拌麵線，光是這點也能清楚地看出瓊林的節儉。
不畏洪流的瓊林
瓊林宴的嚴謹與莊重是眾所皆知，如今瓊林宴面臨了傳承問題之時，瓊林人選擇由社區的媽媽們教媳婦或女兒，上午學習，下午實作，而媳婦或女兒作為學員的身分，只要課程全程參與，也會頒發證書。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傳媳婦傳女兒以外，瓊林宴的做法是絕不外傳的。另外由於瓊林一直以來致力於推廣瓊林宴，目前民防館二樓硬體設施都已裝好，只可惜目前沒有合適的人選來經營。
照片由瓊林文創藝棧張小姐提供
在深入認識瓊林宴的種種習俗後，蔡氏家族絕對遵循傳統，並盡力傳承的心使我震懾不已。在本島能後找到類似的文化影子或許像是過農曆年，但如今隨著老一輩的人慢慢離開，菜色與儀式也有越趨簡單與式微的現象。因此當聽到瓊林宴的盛大、講究並花時間琢磨於如何延續、傳承時，也終於能理解為何他們的凝聚力會如此強大，乃至於整個金門，是如此深深的被這樣的閩南文化薰陶著。
天色暗了，我向借過洗手間的瓊林婆婆道別，騎在金門寬敞無人的馬路上，似乎擁有一股為了更深層的東西而陶醉不已的感受蔓延、發酵著，如呼吸般，隨著風，浸入了金門傍晚的空氣中。
Author / Shiba Lin
Editor / 楊雅筑
Photo Credit / Shiba 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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