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孤兒》2
作者:老衲
柴媽自從在雪地裏撿了那一對姊弟回來,柴老爹便覺得很苦惱。
柴老爹這一年已經六十三歲了,實在禁不起再在長白山裏被凍得死去活來地賣命採山蔘;他想回到通化老家,在老家開個小肉鋪、或者是在藥材店裏找份長工做,把命賣給東家得了。
可是柴媽不肯。
柴媽比他小十幾歲,這一年,才不過剛剛過四十七的生日而已。就在上個月月底,柴媽還逼著柴老爹上炕,說要給柴老爹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子。
可柴老爹不願意,他想,莫不要說在這麼冷的天氣裏,就算是在南方溫暖的絲綢被裏暖香爐旁,以他的年紀,恐怕也早已經力不從心。可身為男人的自尊卻不容許他將這些實話說出口。
「俺說老伴,妳這把年紀了還要幹這事,羞不羞臉啊?」柴老爹緊蹦著臉,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再說,妳月事多少個月沒來啦?總有個大半年了吧?那東西早乾掉了吧?這身子還想懷孩子?做妳的春秋白日夢。」
柴媽為這事情不知道與柴老爹吵過多少次,也將話放開了說。
「我說渾二,你不行,你便直說,咱們去城裏找大夫給你看看治治,別老是把話往我身上扔。」柴媽雖然脾氣好,可身為一個女人被柴老爹這樣說,也覺得有些不堪,忍不住也反嘴:「我打從十六歲嫁給你,便從來沒與第二個男人好過。我是一個淫賤的女人嗎?跟著你入山採蔘不知道多少個年頭了,甚麼樣子的苦沒陪你吃過?要讓你這樣講我?我...我還不是想為你們柴家留個後?」
柴媽越說越氣,道:「當年棒槌谷的人,都說我是隻不下蛋的母雞,我就是不甘願也不服氣,我就是要生一個柴家的胖小夥子給大家看看,我柴吳小鈴,是生得來孩子的。」
柴老爹嘆氣,這十年來他不但要煩惱長白山裏找不到棒槌的事,還要得煩心柴媽天天找他生孩子的事;難怪他身子骨雖然還過得去,可鬢角眉毛鬍鬚卻早都已經花白如雪。他年輕時聽他爸爸說,「髮是血之餘,精是血之凝。」他想:俺頭髮鬍鬚都白到不能再白了,還生孩子?不是笑話嘛。
這狀況到前幾天,他與柴媽從山裏撿回來那一對姊弟後,終於有了極大的改變。
柴媽整天看著那一對姊弟瞇瞇眼地笑著,那小女孩雖然不會說話,可是她弟弟卻是會的。
她弟弟說,她們的父母是住在山裏的獵人,專獵野狼皮的。可是在一天獵狼的行動中,不小心被狼咬死了,剩下她們一對姊弟,想要走出山去,卻遇上大風雪迷了路,差點死在山上,好險被柴老爹與柴媽救下。
柴老爹從來沒有聽過長白山裏有一對專獵野狼皮的夫妻獵手。
他充滿疑問地看著那小男孩,問道:「你爸爸媽媽姓甚麼?叫甚麼名字?」小男孩搖搖頭,說他不知道,說爸爸便是爸爸、媽媽便是媽媽;說他有記憶以來便跟著父母在山中獵狼,其他的甚麼都不知道。
柴老爹無法相信那小男孩的眼神。
那小男孩天生一對精靈般的眼神,未語先笑,一觸便轉,機靈地像是老馬賊頭子,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對質樸的獵人父母養出來的孩子。
倒是那個天生啞巴的小女孩氣質好。
自住進了柴老爹家以後,常常幫柴媽煮飯洗碗,大小家務幫柴媽做的一絲不苟。
或許是天生沒法說話,那小女孩很靜,不縫衣煮飯的時候,常常坐在門邊,呆呆地望著長白山,像是在等待她的父母回來,儘管依照她弟弟的說法,她們的父母,是永遠回不來了。
而柴媽總是待在那小女孩身邊,幫她梳頭,教她認蔘,把家裏那些採蔘老譜找出來,攤開那些圖錄一一翻出,教那小女孩認字。還折了幾支短樹枝,刷刷刷地在雪地上教那小女孩,當然有時那小男孩也來,教她兩人寫字。
柴老爹偷偷問柴媽,說,老伴妳不會是想認...認這對來歷不明的姊弟為乾女兒乾兒子吧?柴媽白眼一翻,斥罵道柴老爹,說你自己不爭氣,老娘給你耕耘了那麼多年,沒種出一花半果。現在老天爺讓我們與這倆孩子結緣,難道我不能認他們?
柴媽從前從來不敢對柴老爹那麼氣焰高漲,這一下把柴老爹氣得氣不打一處來。
柴媽看柴老爹不說話,繼續又道:「我上次問過飄之與散之意思,他們都說好。等過了初十五,我們便回通化城你爹墳上去祭拜,順便告訴你爹與你娘,說柴家,終於有後。」
柴老爹聽完這話,眉頭皺得越來越深:「飄之與散之?這名字...」柴媽搶著說:「弟弟說,姊姊的名字叫飄之;而他的名字,叫散之。」
柴老爹不禁疑雲大起,說道:「飄之與散之,她們那兩人連字都不太會認,又有一對只知獵狼的父母,怎麼會取這種名字?」
柴媽瞪了他一眼,道:「你這渾二真是渾,管人家父母怎麼取名?哼。」柴媽摸摸自己的肚子,又轉過身去輕輕摟著柴老爹,說道:「柴飄之,柴散之,多好聽的名字。以後,她們倆就是咱倆的女兒兒子,渾二你要多疼她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