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二時辰」是知名作家馬伯庸的作品,內容情節融合了歷史、懸疑、武俠、動作與權謀,甚至還有一點點愛情,情節緊湊毫無冷場,場景轉換飛快,一翻開就停不下來,讀完方休。

長安十二時辰
歷史的片段,精彩的故事
馬伯庸的作品都有類似的特色,例如「古董局中局」、「三國機密」、「風起隴西」、「長安的荔枝」等,除了緊張刺激到喘不過氣之外,往往能從不起眼的歷史片段中,說出一個個引人入勝的故事,讓讀者從中獲得很愉快又很充實的閱讀體驗。
看這本小說的時候,很直覺聯想到狄仁傑的系列電影,不過,因為本書已經翻拍成電視劇,用別的電影比喻,有點多此一舉,聽說電視劇的評價還不錯,看看劇中具象化的長安十二時辰,相較閱讀文字的想像,或許別有一番風景。很佩服作者可以寫出這樣的小說,既要有歷史知識,還要自我節制,畢竟歷史的框架就在那裡,不能違背歷史事實,不能張冠李戴,不能用清朝的劍斬明朝的官,同時又要充滿創意巧思,才能在歷史的縫隙中找出另一片天地。
長安,天寶三年,元宵將至,這是一年中最熱鬧的夜晚,萬家燈火、街市喧嘩,香氣與笑語交織在空氣中,看似繁華盛世,實則危機四伏。
一場關乎全城安危的秘密行動在暗處悄然進行著,原以為是「請君入甕」,卻變成「引狼入室」,偏偏唯一能倚重的老獵犬,怎麼鬥得過那群狼…
由此揭開序幕,輪到全書的主角「張小敬」登場。
張小敬的為人
為了不劇透,少聊一些劇情,來說說本書的人物,先看看「張小敬」吧!
不知道大陸取名字的習慣,對於這個名字,我自己覺得有點彆扭,小什麼的、阿什麼的,在台灣是一種暱稱,對小孩或熟人間才會有這樣親暱的自稱或稱呼,正式的名字不會這樣取,正式場合也不會這樣叫,一開始看的時候,常常會出戲,好像跟他很熟一樣,還是在叫隔壁小孩,
其次,受到劉德華演的狄仁傑形象制約,又說是十年西域兵、九年不良帥,直覺張小敬會是個歷經風霜、通達世事、老成持重、謀定而後動的氣質型男,就算不像劉德華,也要像古天樂。
沒想到出場的是個獨眼的「五尊閻羅」,敢公然攻擊上司、挾持皇子,就是一個不顧禮法、不守規則,兇悍至極的殺神,動不動就亮出令牌大喝一句「靖安司辦案」。
不過,隨著劇情的推展,漸漸展露張小敬的過人之處,儘管外表看似粗曠,其實心細如髮,也有溫柔體貼的一面,有時還會開玩笑。
而且個性堅毅、講義氣、重然諾、身手矯健、武藝精熟、智計百出、善觀察、懂人心、殺伐果斷,重要的是,還很有男子氣概,讓人不禁傾心,還有一點,必須「怎麼樣都打不死」。
總之,在主角光環的加持下,一步步登上神壇。無論是小說、漫畫這似乎都是不得不或不知不覺的發展,主角得隨著故事成長,主角不爭氣就不好看了,還好只有十二時辰,要是十二個月或十二年,搞不好就成為李世民第二了。
(話說青銅五小強就從頭到尾都弱弱的,靠著打不死跟一些莫名的加持,才能一路過關)
對照組李泌
講完張小敬,也得說說他的對照組「靖安司丞李泌」,一位不世出的少年天才,跟賀監透過望樓指揮辦案的時候,那種不急不徐、從容不迫、指揮若定的樣子,就像張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也像公瑾,「談笑間,胡虜灰飛煙滅」,尤其是在長安沙盤上的推演,天下大勢仿彿盡在其掌握之間,旁人想到第一步,他已經想到二十步之後了,宛似從天而降的神人,凡人只能仰望。
但是,好景不常,沒多久就破功了,儘管聰明絕頂、儘管意志堅定、儘管心思細密、綜端參觀,但一次失誤、兩次失誤,也亂了方寸,就慢慢走下神壇,連大本營都被偷襲,自己也被俘虜。
沒有主角光環,這應該算是非戰之罪,再怎麼樣也是個普通人。

元宵
張小敬的選擇與兩難
聊完人物,再聊聊書中一些價值觀的碰撞。
張小敬跟李泌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想法自然不同,還有書中其他人物也各有不同的觀點,簡單歸結,都在幾個倫理兩難上。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以嗎?
也就是如果「目的是正確的,可以用不正當的手段嗎?」這對張小敬來說,似乎不是問題,他本來就再底層打滾,為了破案,早就不知道用過多少不入流的手段,放話、釣魚、挖坑、威脅、恐嚇、嚴刑拷打等,無所不用其極,總之,破案才是最重要的,救長安百姓才是最重要的,還拘泥無謂的程序正義,那也太不實際,難道為了遵守交通規則,就要眼睜睜讓罪犯逃脫嗎?
但用犯罪手段達到的成果,真的沒有非議之處嗎?沒有倫理、道德、法律的界線,那不就成了黑幫火拚嗎?不就是不講武德的王八亂打了嗎?
在日常生活中,例如「快餓死了,可以偷別人的錢去買食物嗎?」、「為了不遲到,可以闖紅燈嗎?」、「為了保住公司生計,可以說謊卸責嗎?」、「為了定惡人的罪,可以偽造證據嗎?」、「為了國家安全,可以監聽個人電話嗎?」,這些都可以嗎?
不過,會不會覺得兩難,更深刻的問題在於手段夠不夠令人難以接受,覺得闖紅燈沒關係、暴力鬥毆沒關係、非法入侵沒關係?必要之惡嘛!我們進入下一個兩難,再看看有沒有關係。
殺一人以救百人,可以嗎?
如果,這個手段是要「殺人」呢?有沒有關係呢?
對張小敬來說好像也不是問題,他為了取得線索,不惜出賣線人;為了取信敵人,不惜對李泌扣下板機,為了救全城百姓,犧牲一兩人的生命,也是不得不為,總不能讓幾十萬人都賠上性命。
既然這樣,那就再讓增加手段的難度,如果要殺的人是自己的朋友或親人呢?還能毫不猶豫下手嗎?書中張小敬沒有妻子兒女,比較貼近的是,如果要張小敬殺聞染才能救全城呢?他還能殺得下去?這應該就有兩難了吧!
如果走到這個情節,作者可能就要再想想兩全之法了,或是得多寫一段灑狗血的生離死別了。
插一個老笑話,有位編劇在寫一部災難電影的劇本,描述一個家庭遇到船難的逃生故事,災難片要有張力,總要死一兩人。要犧牲父母?覺得不孝、犧牲妻子?太無情、犧牲小孩?沒良心;連寵物都下不了手。最後,編劇決定改成一群沒相關陌生人,想怎麼樣救怎麼樣。倫理議題太難決定了。
另外,兩難的程度也取決於目標的重要性,如果要殺的是我的朋友,救的卻只是兩個陌生人,那是不是也就另當別論了。
國家對我不仁,我對國家不義,可以嗎?
蕭規要幹這件大事,他的蚍蜉夥伴們要做這件事,都是因為受到國家、官僚的壓迫、剝削、虐待及不公平的對待,國家讓我活不下去,那我也要這不公不義的國家付出代價,會不會波及百姓,那可管不了那麼多了。
張小敬雖然也有類似的遭遇,他對國家朝廷也有怨恨,但覺得怎麼樣也不能拿無辜的百姓陪葬,才接下這個任務,所以,他再三說,他是為了百姓,不是為了朝廷。
一般人就是有仇報仇、有怨抱怨,要放下內心的仇恨,談何容易,明明是別人對不起我,為什麼我要放下?覺得報仇是理所當然的。所以蕭規在勸說張小敬,也覺得挺大義凜然的,但就是看在個人恩怨跟國家大義前要如何抉擇了。
如果覺得這個議題不算難,最多就是不報仇而已,那換一個比較切身的議題,如果今天對岸發起戰爭,你願意上戰場嗎?願意跟國家共存亡嗎?覺得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還是明哲保身為上,趕緊出國,國家是國家,我是我,何必為國家賣命?
倫理兩難的思辨,代結論
倫理兩難的議題比比皆是,如電車難題、安樂死、墮胎、複製人等,思考這些問題很燒腦,怎麼抉擇都不好,怎麼都找不到兩全其美的方法,就算想到一個解法,又會有下一個問題,像是電車問題就有超多變形。
沒事這麼燒腦幹嘛?
兩難的思辨,重點不在於「找出正解」,也不是在訓練「邏輯思維」。而在於理解人性、倫理、社會的複雜;理解在錯綜複雜的環境中,根本不存在絕對完美的答案;理解身處不同的情境、扮演不同的角色時,都有各自的想法與考量,當我們覺得怎麼會有這麼荒謬、這麼費解的想法時,別這麼快下定論,要是換作我們,搞不好會一樣荒謬,甚至更荒謬。
另一方面,當我們真的面對兩難的情境時,也能更體貼地告訴自己,就算我想破頭,也不見得能想出絕對完美的方法,我現在能想到的方法,就是最完美的方法了,我已經盡力了,如果事後不盡人意,也要放過自己。
少一點自認的真理、自以為是的正義、自己立場的偏執,體諒自已與他人處於兩難之中的為難,對自己、對他人能有更多的理解與包容,更多的同理與接納,我想這才是思辨倫理兩難的用意。
還要講一句,「十二時辰」用白話就是「一天」,那麼長安十二時辰也就是長安的一天,雖然是同樣的意思,感覺差真多。
書籍介紹
書名:長安十二時辰(上)(下)
作者:馬伯庸
出版社:高寶國際有限公司台灣分公司
出版日期:201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