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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號睜開眼,突然像是接收到什麼感應一樣,從機上彈起。
「怎麼了?」媞雅一臉疑惑。
「札……克……有危險。」
「什麼!」
四號隨手抓了一把機上的手槍,便不顧還在滲血的傷口逕自跳下機艙。
「喂──」
四號回頭,發現媞雅用手扯著自己的衣角。
「對不起……我在之前對你說了這麼過分的話……當時我只是太想念札克所以才……」媞雅垂下了眼睛,不敢正面看著四號。
四號愣了一秒,接著便上前抱住對方。
「沒關係,因為我當時也很想念他……我該走了,再不去的話札克的性命可能有危險。」
接著他立刻轉身朝向發電廠的入口衝去,媞雅目送著那個與札克相似度近乎百分百的影子,不知為何感到心頭發涼。
☆
雷沃一行人無精打采地搭著電梯抵達一樓。
「沒想到居然搞錯了,真是給他們撿到了!」
「艾克法大人很想當英雄是嗎?涅可真是難以想像……啊──」
在場兩女一男同時對著男人手中的投影手錶頭以注視的目光。
「怎麼了?涅可醬?」
「地下室的涅可說聽到了槍聲!」
「什麼?」
此時電梯門一打開,就看見四號面有難色地朝著他們迎面衝刺而來。
「四號老弟你不是應該乖乖待在──」
「札克他們在哪裡?」
「地下……」
這時四號翻過了欄杆從電梯井旁邊的露天中庭縱身一跳,將肚子上的繃帶當作把手,靠著電線管線往地底用最快的速度滑下。
「我們也下去看看!」
☆
「諾諾大人──」
「阿諾──阿諾──可惡你醒醒啊──」
我躲在水晶球後方閃避著對方的子彈,並企圖喚醒倒在血泊當中的阿諾,但他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馮札克,你今天就和你的眼鏡朋友一起為了美好的將來犧牲吧。」參壹語氣平靜地說。
「什麼美好將來?你就真的以為那是正義嗎?」
「總比你們自以為製造平等的犯罪來的正確吧!你這個冒牌貨!」
不過就在此時,天花板的玻璃採光罩無預警地塌了下來,令人意外的是那人居然安然無恙地蹲坐在水晶球上。
『四號!』
四號環繞了四周,看見地上倒臥在血泊中的阿諾還有參壹高舉著的槍口,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便從水晶球上跳下走到參壹面前。
「這是怎麼回事?」
「小四前輩,其實我們就放任這個計劃發生也不賴啊!它可以創造出真正的『完美者』欸!我相信我們兩個都是!一個真正實現平等的美好世界就要來臨了,為什麼我們還要去害怕它呢?」
四號向後一瞥,命令著涅可開始倒數。
「還剩最後五十秒。」
「快,去把涅可插進這台主機!」
「為什麼前輩你總要站在人類的立場,用他們那不成熟的邏輯,以及狹隘觀點來判斷情勢呢?你不覺得你已經太像人類了嗎?」
四號也跟著舉起槍。
「什麼時候你覺得我們不是人類了?我們本來就是一體,只是被人為分開。為什麼你一定要覺得自己被人類歧視呢?」
「還剩最後四十秒。」
「他們一出生就把我們的身分給搶走了!還讓我們只能以代號稱呼彼此,我們的人生前半段也幾乎要照著他們預先規劃好的路線發展,連個性也必須跟著他們走,這不是歧視什麼才是歧視?所以說就像他們這些人,才是注定要被世界給取代淘汰的物種!」
「還剩最後三十秒。」
我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大聲吶喊了起來。
「那你又懂我們這些『注定被淘汰的物種』什麼了──」
這時空氣似乎因我而凝結了。
「你以為我們不想成為有用的人嘛!我們也想要被人認可!想要擁有自己的主見!想要做出對的選擇!說出對的話!在各種場合不輸給任何人!不扯人後腿!被對的人需要!最後還能不傷害到任何人!但就是因為沒辦法,所以我們這些『注定被淘汰的物種』才會不斷重複檢討著自己,反省著自己曾經犯下的錯!我想如果是阿諾的話,他一定也會說『就算我們終究要被取代,也還輪不到你來說嘴!因為這就是人類!這就是為什麼我在這!』」
「還剩最後二十秒。」
我氣喘吁吁地將上述一長串話給一次宣洩而出,不知為什麼竟然會有點鼻酸感。
四號驚訝地回頭望了我一眼,沒過多久便轉過身去。
「聽到了嗎?參壹?我們都是一樣的,這世上沒有所謂的完美人格,更沒有什麼『絕對的潛在犯罪者』。判斷一個人的價值應該要從他的內心以及所作所為下手,這樣才能得出正確的答案,所以放下槍吧!參壹!你還有一個嶄新的未來等著你去實現──」
「不行,我不能回頭。」參壹搖著頭。
「為什麼?」
「前輩你知道為什麼我會成為『獵犬』嗎?」
「倒數最後十秒!」
「因為我沒辦法像你們那樣參加成年日測驗──」
「九!」
「我的對應者──」
「八!」
「今天就要病死了──」
「七!」
「所以我已經──」
「六!」
「沒有未來的可能性了──」參壹哀傷地將手中的槍枝重新穩好。
「五!」
「札克快點!」
我一個箭步跪地向前,將手中的傳輸線接上阿諾的手機。
「四!」
「休想!」他哽咽地對著我說。
「三!」
「你再不把槍放下就別怪前輩!」四號大聲斥喝著!
「二!」
「可惡──」
「一!」
砰────────────
一聲像是休止符般的槍聲,劃破了這間因為瞬間斷電而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地下室,在回聲終於平息之後似乎只剩下還尚未安分下來的呼吸聲、心跳聲、還有──
「呼──終於趕上了!千鈞一髮之際呢!札克大人!」涅可在螢幕中做出了一個拭汗的動作。
直到緊急照明用的預備燈源亮起,我才轉過身看著自己身後的景象,確定只剩下四號一人繼續站著。
「結束了嗎?」我再度向他確認。
「嗯……」他面無表情地將頭低下。
此時我才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像爛泥般癱倒在水晶球的基座旁。我轉頭看著倒在血泊中的阿諾,不知為何淚腺開始失守。
四號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我身邊停下。
「我們出去吧……至少你幫他完成了常人不可能辦到的事,拯救了全國一半的人民,他應該已經沒有遺憾了。」
「諾諾大人……嗚……諾諾大人……」四號替我將阿諾的手機重新自主機上拔出,螢幕中的涅可哭得比我還兇。
我用顫抖的雙手幫阿諾最後一次將眼鏡戴正,然後在四號的攙扶下起身繞過另外一人的屍體後走向樓梯離開。
本該是如此。
但我們不知為何很有默契地同時回頭,看到原本應該躺在那裏的金髮少年又握著手中的槍再度站起,他用那顫抖的雙唇,說了自己的心聲。
「都是你,把我熟悉的小四前輩拐去哪裡了?去死吧──」
☆
「剛剛是不是又聽到不只一次的槍聲?」莎莉困惑地問著雷沃。
「是說為什麼這間該死的發電廠,往地下室的途徑都沒設電梯?到底還要走幾層才會到最底層?」三號不耐煩的說。
雷沃難得面無表情地分析著槍聲。
「哎呀哎呀,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
☆
我睜開眼,發現四號渾身是血地倒在我身上,他似乎用竟全身的力量保護我不被子彈擊中。
參壹全身不斷顫抖著,對眼前的景象無法置信。
「噗噢──」
四號吐出了一大灘血,癱軟地回過頭看著參壹。
「你啊……真傻……我不是就在這嗎?311231-31──」
四號倒在一旁失去了意識,臉上還掛著笑容,參壹見狀崩潰地哀嚎了起來。
接著我最不願看到的畫面又再度於我眼前上演。
「前輩對不起,都是我害的,要是我從沒出生就好了──」
我朝他伸出手,聲嘶力竭的吶喊。
「不.可.以──」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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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號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草漯發電廠外面的沙灘上,周圍所有人都圍繞在他身旁。
「他醒了!」媞雅邊說邊用袖子擦拭著眼淚。
「喂!四號!是我!振作一點!」
他定睛一看,發現是沾滿著自己鮮血的札克。
「其實我……」
「嗯?」
「一直在看……一直在看……一直在看……一直在看……一直在看著你的生活紀錄……」
「呃……是?」
「我最初還以為是由於我太想成為人類,所以才會看上癮……」
四號瞥向握著他的左手一臉凝重的莎莉,突然笑了出來。
「後來我才發現,原來是因為我一直幻想著自己是你們的家人,所以才會特別關心你的生活方式……」
莎莉和札克互看了一眼,似乎理解了什麼。
「四號,我們已經是你的家人了──」札克說。
「真的嗎……」
「嗯,真的──」
「我真的是你們的家人了嗎……」
這時艾克法拉著三號、媞雅一起圍在四號身邊。
「沒錯──我們大家都是你的家人唷!四號老弟──」
四號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這股溫暖又難以言喻的情緒在他眼眶中打轉,於是他笑著流下了記憶中唯一一次的眼淚。
「謝謝。」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