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宜呀,在嗎?欽宜?」樓梯間傳來話語聲,可聽出有些年紀了。
「喲,你看這湊巧的。」姑媽抬起頭向門外望去。三哥忙著走上前去打開了門。
「媽,許姨來了。」姑媽和姑父忙起身上前招呼,進門是一對與姑父姑母年紀相仿的老夫妻,老婦人戴著一副紫框老花眼鏡,紫呢外套,深藍背心裡翻出襯衫的碎花領子,老先生剪了個俐落的平頭,深灰色毛線衫外頭套上一件淺灰色背心,裡頭一樣的一件白領襯衫,身材都不甚高,都在一米六左右。
「哎喲,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姑媽向前熱情地拉著老婦人的手問道。
「難得天氣不錯,出來蹓達蹓達,路過你這兒順道過來看看你。」
「你看這多巧,我這兒今天人正多,孩子們都在,還有我侄子也來了。今天可真是熱鬧。寧成再拉兩把椅子過來!」姑媽叫喚著大表哥。
大表哥道:「地方小,這麼多人擠在一塊說話也不方便,現在十一點了,不如我們到外頭順道用個中飯,好好聊聊。」
老婦人道:「那怎麼好意思?我們老倆口就過來看看聊聊,坐一會兒就走,還到飯館裡?太叨擾了。」
「不叨擾,今天我侄子過來,我們中午正要到外頭吃飯,你們來得正好。建成!你開車載著我和你爸爸,還有許姨、何伯伯。寧成你載著明琰,再去接了明興還有春成,咱們一塊兒吃飯。」
姑媽回頭給我和兩位老夫婦作了介紹:「這是我從台灣來的侄子,今天第一次見。」接著跟我說:「這是我從前單位裡的老領導,姓許,一直很照顧我的。」我趕忙向二老彎腰鞠躬:「大娘,老爺子,您們二位好。」
「喲,台灣來的?侄子這麼年輕,好,好。」
「那麼這就走吧,到餐廳再聊。」
圓桌上四位老人家坐在一塊,姑媽絮絮叨叨地和老領導許老太太並肩聊著天,兩側坐著姑父和何老先生。左手邊依次坐著大表哥、二表哥、大堂哥、我和三表哥。除了大堂哥的口音我實在難懂之外,其餘各人我還能對得上話。
不一會兒菜上齊了,有砂鍋魚頭、香菇雞湯、紅燒鯉魚、炒豇豆、龍井蝦仁、狀元豆腐和幾叠涼拌小菜。老人家們不喝酒,改以果汁代替,其餘人面前都倒了啤酒。我雖然年紀最小,遠來是客,還是敬陪末座為宜。
大表哥指著我,率先發話了:「我表弟。他,年紀不大,但輩份大了。九六年他父親,也就是我二舅來過一次南京,後來身體狀況不好,沒能再來,這回是作為我母親娘家的台灣代表來看望姑父姑母了。我們表示由衷的歡迎。」話畢大家共同舉杯。
「謝謝大家,我作為汪家在台灣的後人,十分高興今天能在南京見到從未謀面的親人。我敬大家。」
酒杯剛剛放下,何老先生側著頭瞅了我一會兒,道:「你父親是國民黨軍,我可是解放軍。當年我們的仗可沒少打呀。可惜沒見上你父親,否則我們有得好聊。」許老太太白了他一眼,道:「又要講你當年渡江勝利的英雄事蹟了?行了,誰不知道你當年幹的少尉排長,連奪了幾個蔣軍的陣地,立了幾次大功?」
「呵呵,歲月不饒人哪,想當年戰場上衝鋒陷陣,從江北打到江南,視死如歸,何等威風,現在老啦。」何老先生笑著搖了搖頭。
姑媽笑咪咪地道:「說起來也虧得有這場仗打,你們倆才能結的婚,不是嗎?」轉過頭對著我說:「明琰這你不知道,當年老爺子戰場上有次受了傷,給國民黨軍追著到了高淳縣城,都靠許姨一家收留才救了性命,後來許姨和何老爺子互相喜歡上了,何老爺子開口求了親,便成了這門親事。這不是和戲台上英雄美人的戲碼一般嗎?」我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心想:「我該讚美解放軍的英勇嗎?我父親可是國軍哪。」
大表哥幾杯啤酒下肚,開始發表起議論來:「從前都說共產黨抗日,其實後來才知道主要都是國民黨抗的日,共產黨雖然也抗日,相比之下極其有限。」
可能是受到共產黨長期的思想教育,姑媽不服了:「誰說共產黨沒抗日,那百團大戰和八路軍游擊隊不是抗日?」
「我沒說沒抗日,是相較起國民黨來,主要還是國民黨,共產黨過去老吹牛。」
何老爺子道:「國民黨也好,共產黨也好,汪辜會談之後,現在兩岸都握手言和了。兩岸都是炎黃子孫,制度不同,但祖宗是一個祖宗,只要台灣領導人陳水扁......」許老太太忙打斷他的話:「行了行了,吃頓飯談這個幹啥?」
幸好許老太太出聲打斷了這個話題,不然我還真怕會被要求談談台海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