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紅色的布袋是阿嬤留下的。
裡面有張泛黃的八字紙、一只小香囊、一根黑色細線繞成的結髮,還有,一張相片。
「我已經幫你燒好了。」阿嬤那時說這句話時,聲音有點沙啞。
「妳只要去接他回來。」
她沒問那個「他」是誰。
也不記得阿嬤什麼時候準備好的。
她只是照做了。因為那陣子她真的很倒楣,工作丟了,男朋友劈腿,半夜還常常夢見自己赤腳走進陌生的山路,腳踝被樹根勾住,怎麼也走不出來。
那晚,她拿著紅布袋,照著阿嬤說的,凌晨三點前走到那座橋邊。
橋下黑得不像水,像是一張等著吞人的嘴。
她站了一會,耳邊忽然響起那句話——
「我已經幫你燒好了。」
她忽然知道,今天不是她來送東西的。
是她,要來接一個人回去。
她低頭,橋邊的倒影裡,多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他的臉模糊,像是從舊相片裡剝落下來的影子。
她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但紅布袋卻像被什麼東西拉扯住,緊緊黏在她的掌心。
那晚之後,她開始感覺到「有人」。
從浴室的鏡子裡、從手機自拍模式的反射裡、從睡夢中的床角處。
一個不說話、不碰她,卻始終靠得很近的存在。
她再度翻出那包東西,想找出線索。
八字紙上寫著她的生辰,卻用墨筆批改過兩處;
香囊裡夾著的是她兒時的一撮頭髮,旁邊卻還藏著一截黑紅色的骨珠;
那張她一直沒仔細看的相片——是一位穿著清朝長袍的年輕男子,跪坐在靈堂前,臉朝鏡頭,眼神冰冷。
背後用毛筆寫了幾個字:
「庚午年 正月 初九 迎新娘 李門。」
她這才恍然大悟。
那些不是「求運」的東西,是「冥婚」用品。
那不是解厄的香火,是一場儀式早已完成的婚禮。
她不是主導者,她只是被挑中的人——而那人,阿嬤,早就決定好了。
只是阿嬤沒說,那場婚禮不是「招來」對方。
而是「交換」。
那一晚,她確實接他回家了。
只是她自己,從那一刻起,也不再屬於陽間。
她每天都還活著,走在路上、照鏡子、跟鄰居點頭微笑。
但她知道,她的影子,在某一天,沒有再跟著她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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