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梯在黑暗中延伸。
五道手掌光在潮濕的井壁上交錯晃動，靴底與鏽蝕踏板的碰撞聲在狹窄空間裡不斷迴盪，混合著遠處「滴答、滴答」的水聲。
「小心，這階踏板鬆動了。」諾亞的聲音從最下方傳來，伴隨著一聲金屬扭曲的「吱呀」，林洄溪低頭看去，諾亞的掌心燈正好照到一塊嚴重腐蝕的踏板，它裂開半邊，碎片旋轉著墜入黑暗，許久才傳來微弱的「啪」的聲響。
「到底還有多久？」她的聲音有些發抖，手攥緊冰涼的鐵桿。恰在此時，兩隻蝙蝠突然從她耳邊掠過，翅膀拍打的氣流掀起她的髮絲。她猛地閉眼抱緊梯子，額頭抵在生鏽的金屬上。
上方傳來陳博士亢奮的碎碎念，聲音在井壁的反射下變得詭異扭曲：「方舟祕密實驗基地……戰前最尖端的電腦……生物機械融合體原型……」她的光學鏡頭在黑暗中泛著瘆人的光。
R227的聲音從更上方砸下來：「陳博士，你這樣子很恐怖，知道嗎？」
最頂端的E893咽了咽口水，他的手掌燈照出井壁上密密麻麻的苔蘚：「這地方真讓人不舒服，像要下地獄一樣。」
他們就這樣在黑暗與回聲的包圍中不斷下潛。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E893開始抱怨小腿抽筋，久到R227的關節都發出了摩擦警告，諾亞的靴底終於觸到了堅實的地面。
「到了。」
他抬起手掌燈，光束刺破黑暗。向上看去，井口已經縮成針尖大的光點。而前方，一條不足兩米寬的隧道向黑暗中延伸，牆壁上凝結著鐘乳石般的礦物質沉積物。
其他人陸續從梯子上跳下來，靴底踩在積水的石板上發出「啪嗒」聲響。林洄溪揉著發酸的手臂，注意到牆壁上的異樣。
「諾亞，看這裡。」
光束移動，斑駁的牆面上浮現出幾乎被苔蘚吞噬的浮雕痕跡。那是一個殘缺的圓形徽標，邊緣纏繞著橄欖枝圖案，中央兩個漢字雖然剝落嚴重，卻仍能辨認：
方舟。
諾亞輕撫過那些凹凸的刻痕，冰涼的觸感讓他的處理器微微發熱。向右移動半米後，他的指尖用力一按。
「咔！」
一塊看似普通的磚石彈開，露出下面隱藏的機械鍵盤，灰塵簌簌落下。
陳博士擠上前來，鏡片後的眼睛瞪得滾圓：「這個不會也是輸入錯誤就鎖定72小時吧？」
「大概是，不過現在斷電了，電子鎖用不了。」諾亞沒有回頭，手掌燈冷白的光束掃過洞穴頂部。他踮起腳，指尖觸到一塊微微凸起的岩石，用力一按。
石壁發出沉悶的摩擦聲，頂部滑開一道暗門，陳年積灰簌簌落下。林洄溪捂住口鼻後退半步，聽見灰塵落地的沙沙聲在洞穴裡反覆迴盪。
灰塵散去後，露出一個純機械結構的密碼盤。
「這是……」陳博士的眼睛在黑暗中驟然發亮，「Mosler轉盤鎖！當年M國聯邦儲備金庫用的就是這種保險裝置！」
諾亞的指尖劃過密碼盤表面的氧化痕跡：「備用機械鎖，防斷電設計的。」金屬轉盤在他手下發出生澀的摩擦聲。
「所以，密碼是？」林洄溪問。
諾亞陷入短暫的沉默。黑暗中只能聽見他輕淺的呼吸聲。隨後，密碼盤轉動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咔、咔、咔，金屬齒輪咬合的聲響在岩壁間迴盪。
「1，7，1，2，1，0……」諾亞一邊轉動密碼盤一邊低聲念著數字。
林洄溪肩膀一僵，踉蹌著扶住牆壁，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紀辰安的生日……是巧合嗎？」
最後一個數字歸位的瞬間，門內傳來一連串金屬機關解扣的聲響。咔咔咔咔，齒輪轉動的機械聲由近及遠，最終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塵封半個多世紀的門扉緩緩開啟。
更多的灰燼像雪花般飄落，諾亞抬起手臂遮擋，光束穿透塵埃，照亮前方。
一堵斑駁的混凝土牆橫亙在通道盡頭，左右各延伸出一條弧形走廊。三米寬的通道地面殘留著拖拽痕跡，牆面上還能看見早已褪色的螢光指示標，依稀能辨認出「實驗室A區」和「生活區」的字樣。
R227撣著肩上的灰塵皺眉，踢開腳邊一個鏽蝕的金屬罐：「開局就是選擇題？走哪邊？」
隧道深處吹來一陣陰冷的風，所有人的手電光同時搖曳了一瞬。E893不自覺地往林洄溪身邊靠了靠，而R227的手指已經按在了脈衝槍上。
諾亞的光束在左右兩側游移不定。
「我好像……來過這裡。」令人驚訝的是，陳博士的聲音突然幽幽響起，在空曠的通道裡產生詭異的回音，
她的眼神變得恍惚，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腳步「啪嗒啪嗒」地踩過積水的路面，逕直向右走去。偶爾濺起的水花在光束中閃爍著細碎的光。
「喂！可能有危險啊白痴！」R227罵咧咧地追上去。
諾亞拉住林洄溪的手腕跟上，E893瑟縮著走在最後。他們的腳步聲在密閉的通道裡形成重疊的回音。
兩側每隔十米就有一扇金屬門，大部分緊閉著。偶爾遇到敞開的門，光束掃進去只能看見一張鏽蝕的床和歪斜的桌子，上面覆蓋著厚厚的灰塵，
陳博士如同夢遊般向前走著。就在她和R227即將拐過彎道時，諾亞突然在某扇門前剎住腳步。
林洄溪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後背，死死攥住他的胳膊。E893更是直接撞了上來，揉著鼻子咕噥：「怎麼了？」
諾亞沒有回答。他的光束緩緩移向房間內部，光斑掠過一張鏽跡斑斑的鐵床。空氣中瀰漫著陳年的霉味，寂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我記得這裡。」他的瞳孔微微收縮，抬腳邁入黑暗。
三束光線在室內交錯掃過。林洄溪的光束停在左側——
光束照亮了一張覆滿灰塵的辦公桌，而桌前，一具完整的白骨靜靜地趴在桌面上，空洞的眼眶正對著門口，殘破的白大褂還掛在骨架上，在氣流中微微晃動。
E893和林洄溪的尖叫幾乎掀翻洞頂。
然而他們還沒從震驚中回神，遠處突然爆發出R227變了調的吼聲：「這什麼鬼東西？！」
三人身體一僵，轉身衝向聲源。黑暗中只有凌亂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呼吸。轉過拐角，他們看見R227和陳博士站在一個房間門口，手電光柱交錯著照向地面。
急剎車的瞬間，林洄溪看清了地上的東西。
在刺目的白光中，躺著一個略微受到腐蝕的仿生體。
那張臉，和諾亞——不，和紀辰安——一模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