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éjà vu” Ch18.清醒後的世界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15 分鐘

兩天後,醫生終於宣布,Emi正式脫離危險,可以轉入普通病房持續觀察。

消息一出,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原本壓在胸口的大石頭總算卸下一些,接下來,探病的人數限制也不再像加護病房那麼嚴苛。

這兩天裡,Bonnie幾乎沒有離開過病房外。

她眼下浮著淡淡的黑青,指尖仍緊緊扣著Emi的手機,那支在車禍中受損的手機,螢幕與背板布滿裂痕,卻還能亮起。她一次又一次解鎖,卻沒有真正點開什麼,只是盯著那熟悉的桌布,是她們倆的合照。

Bam曾過來看她,也沒勸她回家休息,只是默默把一袋換洗衣物遞到她手裡,提醒她去盥洗室洗個澡,至少讓自己清醒一點。

當護理師推著病床將Emi送入普通病房時,除了Emi的親人外,Bonnie幾乎是第一個跟了上去。

房間裡的燈光不再刺眼,卻依舊冰冷,她看見Emi安靜地躺在潔白的病床上,額角貼著紗布,手背插著點滴,被棉被所蓋住的患處她不敢看,只見Emi微弱的呼吸撒在氧氣罩上,一次一次的呼吸都讓Bonnie感到安心。

那一瞬間,Bonnie的腳步忽然停住了,她盯著眼前的畫面,心痛得幾乎要裂開。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手指顫抖著伸出去,落在那隻覆著膠布的手背上。到今天,她才終於觸碰到了她的愛人,那觸感很輕,卻真實得讓她眼眶猛地一熱。

「P’mi……」她低低喚了一聲,聲音幾乎被壓碎,「妳快點醒來,好不好……拜託妳……」

她的淚終於控制不住,滴落在白色的床單上,暈開一小圈水痕。她跪在床邊努力咬著唇,不想哭得太大聲,怕驚擾到睡夢中的Emi,只能用力握著那隻手,好像只要不放開,Emi就會回應她。

可事實是,病房內只剩下壓抑的寂靜和監測儀器「滴──滴──」的規律聲在回應她。




——————

一週後,Emi仍然沒有甦醒的跡象,昏迷指數依然低迷。Bonnie每日守在床邊,從最初的哭嚎到後來的麻木,她已經不再問她「為什麼還不醒」,而是靜靜握著那隻還有溫度的手,彷彿這樣才能確定Emi還存在。

然而,醫院外的世界已然暗潮洶湧。

事故發生後,警方雖然第一時間判定是意外,但隨著技術人員檢驗車輛,卻驚覺煞車系統存在人為破壞的痕跡,那一份勘驗報告,像法槌一樣砸在所有人心裡。

警方不得不將這起意外事故轉為刑事案件調查。

只不過,那個拍攝地只有一個角落存在著監視器,而Emi停車的地方恰好巧妙的在監視範圍外,因此沒辦法直接透過監視器查到犯人。

雖然如此,警方的調查並沒有因此而耽擱,當發現煞車系統存在人為破壞的痕跡後,他們第一時間回頭整理了當日到場的證人筆錄。

「第一個報案人是誰?」刑警翻閱著卷宗。

「一名叫Pansa的女子。」助理警員回答,「她說自己是上山探班,途中剛好經過,發現事故才打的電話。」

刑警沉吟片刻,目光在紙上停留,說:「探班?她和傷者是什麼關係?」

「朋友。不過,她現在不適合偵訊,據其他同仁所說,她在筆錄過程中情緒非常不穩定,需要他人安撫才能慢慢地說。」

刑警放下筆,與警員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過度激動,有時候未必只是單純的擔心,也可能是另一種心虛的反應。

警員拿出了另外一張照片,一張拍到車內前排座位的照片,說:「這是她們從市區開往山上時,路口監視器所拍到的照片。」

「被害人身邊還坐著一個女生,現在她和K’Pansa都是嫌疑人。」

「她叫什麼名字?」

「Kanda Klinnium。」




——————

是夜,Bonnie前去浴室洗澡的同時,Emi母親靜靜地坐在床旁的椅子上。

病房裡除了洗澡的水聲外,只剩下心電監護器的規律聲和氧氣泵的打氣聲,冷白的燈光映得女兒的臉更顯蒼白。

她伸手替 Emi 整了整被角,指尖微微顫抖,卻始終不忍觸碰那纏著繃帶的身軀。

「妳這孩子啊……」她低聲呢喃,語氣裡滿是壓抑著的心疼,「從小就倔強,總是硬撐著不肯讓我們擔心。」

望著女兒毫無生息的模樣,她的眼淚終究潸然而下,化作一聲輕嘆。

「要是妳再不醒來,媽該怎麼辦呢……」

她忍不住將額頭抵在Emi的手背上,聲音幾近哽咽,「就算妳為了別人,為了那些朋友,為了那個叫Bonnie的孩子……也要記得,還有家人在等著妳回家啊……」

浴室裡,水聲已經停下,病房裡卻多了聲母親壓抑不住的低泣。

洗漱完畢後,Bonnie便聽見病房內的嘆息聲,腳步停留在浴室門邊。

她透過門縫看見Emi母親正將額頭抵在Emi的手背上,低聲呢喃,帶著哭腔的語氣讓她心裡一緊。

「就算妳為了別人,為了那些朋友,為了那個叫Bonnie的孩子……也要記得,還有家人在等著妳回家啊……」

Bonnie渾身一震,那一刻,她忘了呼吸,眼淚倏地湧上眼眶,她忍著不敢出聲,生怕打擾這份母女之間的心意,可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滑落臉頰。

手裡還捏著擦拭過的毛巾,她指尖收緊,直到指節泛白。

她深吸一口氣,悄悄抹去眼淚,然後才推門出去,輕聲喚道:「…K’Mae……」

Emi母親抬起頭,慌忙拭去眼角的濕意,勉強扯出一絲微笑。

「妳洗好了啊…」

「嗯。」Bonnie侷促地點頭。

母親伸出手,示意她坐到她身邊,語氣中帶著些許嚴肅,說:「那過來這裡,我有些話想跟妳說。」

母親眼神認真且沉重地看著Bonnie,「Bonnie,雖然Mae接下來要講的話可能不好聽,但我想讓妳知道一件事。」

「嗯,您請說。」

「即便我們Mi醒過來,但她之後還有漫長的痊癒期,跟無數次復健,還有身心可能留下的創傷……這些痛苦,是一般人無法接受的,妳……妳想過嗎?妳能陪她承受這一切嗎?」

語氣裡有期盼,也有試探,像是在衡量Bonnie是否真的準備好,承擔那份重量。

Bonnie的雙手緊緊扣在一起,她抬起眼,望向Emi母親的眼神,裡面有擔心、有無力,也有一股堅定的光。

「K’Mae……我只是……想陪著她,一直陪著她,直到她醒過來,我不想再讓P’Mi一個人了。」

她的目光轉向病床上的那人,語氣充滿悔意地說:「在P’Mi出事後,我只是很後悔,後悔我那時候沒有挽留她……」

她的聲音低,但帶著決心,「這兩天我思考過,無論P’mi之後要經歷什麼,我都會陪著她,我……不會再讓她獨自承受。」

Emi母親看著她,撫上她緊扣的雙手,帶著她放鬆。母親眼底閃過一絲欣慰,也帶著心疼:「Bonnie啊……妳才20歲,真的明白自己答應了什麼嗎?這不是個容易的承諾。」

Bonnie回握住Emi母親的手,心裡湧上一股說不出的痛楚,她清楚,這份承諾意味著她將面對漫長的不眠之夜、無數次的焦慮與心痛,但她還是咬緊牙,低聲說:「我不會再離開她身邊。」

Emi母親回家後,病房裡再度陷入寂靜,只剩她們倆。她輕輕握住那隻無血色的手,感受到一種無聲的承諾,她會守護Emi,哪怕這條路再艱難,也不會放開。




……

次日清晨,病房裡的光線柔和而溫暖,窗簾被微微拉開,晨光灑在潔白的床單上,映出Emi蒼白卻平靜的臉。

她的呼吸依舊薄弱,可隨即,她的眼皮微微顫動,似乎在與夢境或昏迷中的意識拉扯。

眼前一片黑,她記得剛才只是停個紅燈而已,還來不及反應,便突然失去光線,只剩黑暗籠罩著自己。

忽然,她聽見母親的聲音,正在和Bonnie說著話。

「即便我們Mi醒過來,但她之後還有漫長的痊癒期,跟無數次復健,還有身心可能留下的傷痕……這些痛苦,是一般人無法接受的,妳……妳想過嗎?妳能陪她承受這一切嗎?」

「K’Mae……我只是……想陪著她,一直陪著她,直到她醒來……我不想再讓她一個人了。」

「這兩天我思考過,無論P’mi之後要經歷什麼,我都會陪著她,我……不會讓她一個人承受。」

聽到這些,Emi感動的流下眼淚,她便更加努力地想要逃離這片黑暗,想要快點跟Bonnie說自己已經沒事了。

可是身體就像有個重物一樣,壓在自己身上無法動彈,但她現在必須趕快醒來,她還沒看到Any的足球比賽、還沒看到Anua的音樂比賽…更重要的是,結婚20週年,她還沒帶老婆去慶祝。

「……ที่…ที่รัก…」極度沙啞且帶著氣音的喊,只希望有人能聽見她。

慢慢地,Emi的手指輕輕動了動,隨後額頭皺了起來,眉頭微蹙,眼皮瘋狂顫動,想努力地回到現實。

爾後,Emi的眼睛緩緩張開,視線模糊地落在床邊,本就視力不好的她,看得景象都像夢境一樣,帶著朦朧的濾鏡。

此刻Bonnie趴在床邊睡著,手緊緊握住Emi的手,她的手臂枕著枕頭,呼吸均勻卻略帶微弱的起伏。

顯然,Bonnie一直沒有離開,一直守在自己身邊。

Emi輕輕眨了眨眼,意識慢慢地回籠,她試著動了動嘴唇,卻發現無法發出聲,只能用眼睛四處查看。

待眼睛落在Bonnie的臉上時,那熟悉的輪廓、微微凌亂的髮絲、還有手臂下的枕頭,都是一種無聲的守護。

『幹嘛讓自己睡得這麼不舒服…』

Emi的胸口微微一緊,車禍導致的疼痛感開始蔓延全身,但她不敢有太大動靜,怕老婆睡得不安穩。

即使她痛到眼角滲出淚水,卻依然有一股安心的感覺包裹著自己,讓疼痛能稍微緩解些。

Bonnie在睡夢中將頭換了個方向,髮絲觸碰到Emi的手臂,Emi微微眨了眨眼,手雖然無力,但仍努力地回握住Bonnie的手。

那一點微弱的觸碰,讓Bonnie在睡夢中皺了皺眉,她下意識地想抽回抽手,卻又感覺到一股細微卻真切的力量正抓著自己。

她猛地驚醒,抬起頭時,眼神還有些迷茫。

「……P’Mi?」

只見病床上的Emi,呼吸不再像前幾天那麼微弱,氧氣罩正辛勤的在運作著。她的睫毛微微顫動,眼睛緩緩睜開了一條縫,那雙熟悉的眼眸雖然渙散、混濁,但確確實實地望向了她。

Bonnie徹底呆愣住,喉嚨裡像是卡住了什麼,半響才顫聲喊出來:「P’Mi…!妳醒了!妳真的醒了!」

淚水毫無預兆地滑落,她用顫抖的手緊緊握住 Emi 的手,生怕這只是幻覺。

Emi的唇瓣乾澀得發白,微微動了動,想再次開口卻還是沒有力氣,胸口撕裂的疼痛感讓她無法發出聲音,只能用極其微弱的力氣回握Bonnie的手。

然而就是這個回應,讓Bonnie再也忍不住,整個人連同身體的重量一起撲向她懷裡,哭得淚眼汪汪,開心的在嘴裡反覆呢喃著:「謝謝妳回來…謝謝妳回來…謝謝妳…」

「啊!」一聲克制不住的悶痛聲從Emi喉嚨裡溢出,她瞳孔驟然放大、眉頭皺緊,額角立刻滲出細汗。

Bonnie一愣,急忙坐直身子,慌張到語無倫次:「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很痛嗎?我…我馬上按鈴!」

Emi虛弱地喘著氣,卻還是勉強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眼神裡甚至帶著一絲寬慰。

「….傻瓜…沒事…」

她聲音沙啞,幾乎聽不見,氧氣泵的打氣聲甚至比她的聲音還大,可這份睽違已久的聲音卻還是被Bonnie牢牢捕捉到,讓她眼淚流得更兇。

Bonnie趴在床沿緊握著她的手,止不住的哭聲在病房內響起。

而Emi虛弱的眼神中,終於浮現出一絲安定的神色。




……

下午,差不多痊癒的Any走到病房外偷偷看著,透過那層半透明的玻璃,她看見床上的Emi雖然憔悴、蒼白,但她的身旁有家人與愛人,可以感受到她很開心。

Any的心裡微微抽痛,她指尖貼在冰冷的玻璃上,卻又在快觸碰到的那一刻縮回。

她低聲呢喃,只用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太好了,Mimi回來了,Mimi沒事真的太好了…」

只是Emi現在還不能隨意移動,不過她的眼睛倒是很靈活,目光一路追隨著Bonnie的身影,眼底滿是溫柔與依賴。

結果這一幕正好被弟弟看見,他忍不住打趣道:「喔吼~我們Klinnium家又多了一個妻管嚴吶!」

話音一落,Bonnie的臉頰瞬間染上紅暈,低下頭不敢正視,心跳急促到快要跳出胸口。

然而就在這溫馨與歡笑的氛圍裡,Emi心中的疑慮卻悄然滋長。

直到父親的遲來,她才真正的感到害怕。

Emi甚至懷疑起自己是不是還在活在夢境裡。

看見父親進來時,Emi突然瞪大雙眼,彷彿不敢置信一般,她開始流眼淚,可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孩子,怎麼了?」

「爸…爸…為…為什麼…」

Emi聲音顫抖,眼淚像斷了線般往下掉,喉嚨卻卡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家人面面相覷,急得手足無措。母親輕輕攬住她的肩,柔聲安撫:「Mi,妳慢慢說,別急,我們都在這裡。」

Emi卻仍緊盯著父親,眼神裡有難以言喻的痛苦與掙扎,彷彿心底有什麼壓抑很久的東西正要爆發。

父親皺起眉,試著上前一步,伸手想觸碰她:「Mi,妳怎麼了?是因為爸來晚了嗎?」

可是,Emi卻猛地別過頭,淚水滾落,身體顫抖得更厲害。

這時,Emi敏銳地察覺到,有一道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她眼睛看向病房的門窗,透過她那被眼淚模糊視線的眼睛,她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龐,那身影雖然站在玻璃窗後面,但她還是立刻認出來。

「A…A…」Emi費力地輕聲喚著,聲音顫抖而破碎,才剛甦醒不久的身體使她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吐不清。

Bonnie一愣,急急俯身湊近:「P’Mi?妳想說什麼?」

Emi的眼神卻依舊定在門口,像是要抓住那道轉瞬即逝的影子。

她急得想哭,聲音斷斷續續地卡在喉嚨裡。

『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不讓Any進來?你們沒看見嗎?』

可是此刻,她的身體太虛弱了,就連抬手都成了奢望,清醒並沒有讓她鬆一口氣,反而讓那股焦躁與不安更加真實。

她想喊、想動、想告訴所有人自己看見了誰,可聲音卻無法成形,只能化作微弱的呼吸。

Bonnie察覺到異樣,順著Emi緊繃的目光望向門口,走廊燈光冷白而安靜,空蕩蕩的,什麼人也沒有。

「P’Mi,怎麼了?」她低聲問,心裡卻隱約有些不安。

Emi急得眼眶泛紅,呼吸急促,手指顫抖著想抓住Bonnie的衣袖,喉嚨裡擠出模糊的聲音:「A…Any…Any…我們的…女……」

聽見這個名字,Bonnie愣住了,眉頭皺起。

她再次望向門口,卻依舊是一片空白。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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