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浪費情緒在看不見的想像之上

在醫院陪病的頭幾天，家裡醫院來回奔波，倒也沒時間多想。待得家人出院狀況穩定，終於安靜下來獨處，反而胡思亂想起來，念頭紛紛擾擾，半刻不得停。

如果有後遺症怎麼辦？如果當時怎麼樣會怎麼辦？如果未來怎麼樣會…….？？？

我不知道我在煩躁些什麼，現在想來，這也許是「後怕」，靜下來了，壓抑住的驚慌全鑽了出來。

最煩人的是，越是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負面思想就越如螞蟻傾巢而出，攀附在皮膚上咬嚙，讓人坐立難安。

心神不定，我只好讀書分散注意力。也許自有感應，恰好讀到寂天大師的《入菩薩行論》：

「 若事尚可為，云何不歡喜？若已不濟事，憂惱有何益？」

有夠一針見血，簡直像被毒舌朋友狠狠吐槽，只能失笑說對啦沒錯，然後——突然就哭了。

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哭了出來。

好笑的是，類似的話，我常用來開導學生。

大考前，總有壓力過大讀不下去的孩子，淚珠撲簌簌的，跟我說，如果念不完怎麼辦？如果考不上該怎麼辦？如果落榜怎麼辦？

焦慮起來時，所有起手式都是「如果…..怎麼辦？」

碰到這樣的「設想未來」，我回答的都是「那你現在能做什麼？」

「讀書。」孩子停了幾秒：「可是我讀不下去。」

那就把時間拆成一題一題，或是一章節，每搞懂一題，你就告訴自己，你就又成功控制一個不確定性了。

還有時間的時候，就拆解步驟，按部就班。

時限已到，大考當天，我安撫幾個焦慮到嘴唇發白的孩子，則是這麼說的：

「不要去想像沒有發生的未來，不要浪費沒有用的情緒。」

「你們一路以來已經非常努力了，這張考卷不過是你眾多練習中的其中一張，快樂去寫吧！」

事到臨頭需放膽，這時的焦慮設想已經沒有意義。

對我來說，已過了為大考焦慮的年紀，所以我可以泰然安慰孩子，不要把這場大考當作人生唯一的題目。

人生有時很長，能夠再來一次的題目，都還不算太困難的題目。

好笑的是，輪到自己，也是焦慮煩躁不已，

到底，看人挑水說話還是不腰疼。

寂天菩薩這佛偈，我很喜歡裡面的態度：

若事情還有可為，有什麼好不歡喜的？

還有轉圜空間，還有努力扭轉的可能性，只要耐著性子解決就好，這不是要很高興嗎？

上一句的歡喜，有著一種樂觀的生命力。

而若事已不可為，人事已盡，只剩天命這一關。

那麼你再憂惱又有什麼幫助？

下半句的瀟灑，果斷俐落的好爽快。

我欣賞這樣的歡喜，也喜歡這樣的瀟灑。

將這句話抄錄下來，提醒自己：

現階段我和他能做些什麼？

臨事需提綱挈領的處理重點；

然後盡力之後，此心光明無愧，又何須憂怖？

＃註

這段話我是在達賴喇嘛和屠圖大主教的對談紀錄：《最後一次相遇，我們只談喜悅》，這本書讀到的。

很好看的書，煩心時能幫我們想起很多真正重要的事。

寂天，西元八世紀的古印度著名佛學者，著有《入菩薩行論》、 《學處要集》流傳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