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滿殿的官員口水亂飛地講著仁義道德、治國之道。
陸昭安安靜靜地站在太子的身邊,沉著如石。
高座上的賀知明,是提攜他走到這一步的人——也是唯一能決定他命運的人。去年,他才破格升上夜衛司隊長,已經讓人議論紛紛。
今年,不到二十四歲的他,又成了夜衛司統領。
那個專替執政者辦見不得光的事、凝視深淵的特務機構。
走到這裡,從來不是憑運氣。
靖淵十九年二月的某個夜晚
燭火搖晃
太子手指在桌案上比劃著「統領」二字
語氣低緩,卻像一塊冰壓在胸口——
「你想坐上這個位置嗎?我知道你的身世,無權無勢,能依靠的,只有我。」
「如今有人威脅到我的地位了。天下太平,朝局穩定,沒人想破壞這個和諧……但我,不想讓人把我拉下來。你也不希望吧?」
——他聽著,腦中卻閃過一幕幕。
那是靖淵七年的冬天,北風像刀一樣刮在臉上。
十一歲的自己,為了討口飯,在縣丞的幫助下混進御膳房當臨時工。
扛米、劈柴、刷鍋,手凍得龜裂,也要咬牙撐著。
靖淵九年,大雪紛飛,他第一次在宮中遠遠望見穿飛魚服的夜衛司將領——陸秋涯。
那背影筆直,走在雪地裡像一柄利劍,寒光逼人,讓他心底第一次燃起「將軍」二字。
那實在是太帥了,我也可以成為這樣的人嗎?
回到安幼寺,他揮著竹竿亂打,雲兒笑嘻嘻衝過來:「你要是當將軍一定很帥!」
那一刻,他暗暗決定要闖出自己的路。
靖淵十年,小石頭想辦法靠近了能給他機會的人,經歷了無數次的嫌棄,最後只有太子,他願意給我機會,進了夜衛司幼軍營,認識了愛打架的賀知棠。
那人把自己的作業全丟給他寫,還拍著胸脯說給銀子——他們很快成了能互罵也能並肩的兄弟。
也因此學習到了更多不是這個身分可以學到的事情,就算凌晨練武到手腕腫脹,還要笑著去抄知棠的作業,但我很珍惜命運對我的眷顧與機會,一直都很努力地爭取第一。
靖淵十二年,夜衛司演武比試奪魁,陛下親賜他名字——「陸昭」。
姓氏「陸」取自陸秋涯。
那是我一直崇拜尊敬了陸大人,他對我很好也很嚴厲,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他就像是我生命中缺席的父親。
直到太子的聲音將他猛然拉回現實——
「有人知道我們在煉丹房動的手腳,而那個人——就是你的義父。」
義父早已看穿。
那晚的酒席上,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拍著我的肩,笑得豪邁
「這孩子,是我的驕傲。交給你辦的事,我相信絕對沒有問題。」
等到酒過三巡,他的笑意卻漸漸收了,語氣低了下來: 「伴君如伴虎。我信你能走得比我更遠……小心花草植物。」
他頓了頓,叫了我一聲「小子」
眼神比酒更燙—— 「做事要果決不要遲疑,你一定會做得很好。」
那一刻,他心裡像被生生撕開一塊肉。
那是最後的叮囑,也是最後的話。
毒殺自己的恩師——真的是我拼命爭來的必經之路嗎?
夜衛司的最高權位——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那天之後,他已經不確定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任務,卻完美完成了。
翌日,他抱著酒,去找雲兒。
「最近過得如何?」
她手裡還攥著半塊還沒吃完的胡椒餅,一邊咬一邊皺著鼻子,語氣滿是委屈又不服氣:
「老樣子,掌事嬤嬤總是在刁難我,機車長官!因為我無權無勢就可以這樣欺負人嗎?!」
她說在東宮的不容易,他聽著,什麼都沒說。
(無權…無勢嗎?)
當夜,他去見太子——
不久,雲兒被調去了皇家牧場。
那裡看似清閒,卻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安全之地。
他不知道這個女孩已經被自己牽連了多少次。
如果任務出了差錯,東宮一定會對她下手。
這就是這些權貴牽著他不斷往前走的方式——讓他沒有退路。
曾經,他也希望能和她在一起的……只是現在,他連看她一眼,都像是在賭命。
陸昭知道他是世人所說天才,按年紀來說,他的成就已經夠讓人驚掉下巴了。
但是沒有人知道他背後做了多少挨打挨罵還有脅迫。
今年,他又破格升上統領——破格到讓所有人都閉了嘴。
因為這位置,是他用一條親如父子的命換來的。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拜託太子,把雲兒調去皇家牧場——離開東宮,圖一份清閒。
這個女孩,已經被自己牽連過多少次,他數不清了。
若任務不順,東宮那些人會對她下什麼手,他也猜得到。
權貴知道他的軟肋,才用這種方法逼著他往上爬、往死裡拼。
曾經,我也想過和你在一起的……但……
「陸大人。」
有人打破了他的回憶。是知棠的小廝,垂手站在門口。
「你是王爺的人,請問有什麼事?」
「王爺讓我轉告您——夕陽西下,春芳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