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下了數日的大雪，總算是在一個格外喧囂的日子停歇下來。
被黑市繁鬧的聲音吵醒對小潘來說已經不是新鮮事了。曾經有兩名醉漢在帳篷附近吵架，巡邏的衛兵和流氓出面制止，結果引發小規模的衝突；因為租賃流程出了點小問題，導致有多位商人同時租下同一個攤位。著急的商人們一路扭打到附近才被拖走；獵人相互吹噓著自己的狩獵技術，卻因此產生摩擦、差點痛下殺手……
暴力與犯罪層出不窮，這才是黑市；只不過這一天，黑市卻變得格外有序，那些習慣大呼小叫、互罵髒話的流氓和工人們，最近都變得特別安分；前來打掃的清潔工也不再只是注重清潔，還被交託了管理佈置的工作。他們每隔幾天就要把被針織妖魔弄破的地毯換成一張接一張越來越昂貴的華麗大地毯。融入秩序的噪音，聽在小潘耳裡反而像是蚊蟲飛舞時所發出的細小翁鳴，聽起來有些惱人。因此在天空還沒亮起足以在積雪上頭打出足夠明亮的光照以前，他早早就醒了。
「嗯？你這小子怎麼會在這時間點醒來？」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時常來餵飯的大鬍子男。小潘依稀記得斯蒂曾用「毛豬」稱呼他；他之前就在想了，難道毛豬其實是斯蒂的朋友？
毛豬拿著宛如縮小版的掃把，耐心地清除留在斯蒂籠子內的穢物與污漬。斯蒂仍在呼呼大睡。
「你在做什麼？」小潘問道。
「打掃。」毛豬說。
小潘四處張望著。「平常那些人呢？」
「他們做不來，所以推給我做。」毛豬淡淡地說。
小潘回想了一下，確認以前的清潔工們明明也會替斯蒂打掃。他在說謊。
「今天比較不一樣。」就像讀到小潘的心思，毛豬補充道。「今天由我來做。」
小潘茫然歪著頭。「為什麼？」
毛豬把小掃把與當作垃圾袋用的動物胃袋擺在架子邊角。「所以，你打算問到底就對了。」
「因為，」他說。「他們只是清潔工，才不敢不要工作，更不會推給送飯的人。這樣好奇怪。」
「小鬼，你覺得我在撒謊？」他不悅道。
小潘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他老覺得毛豬跟其它流氓很不一樣，即便他見識毛豬偶爾會用多惡劣的方式對待斯蒂，像是藉食物害她引起公憤。那是他剛來到黑市不久時的事。但看在他眼裡，那頂多只能算是惡作劇。
「唉……」毛豬嘆口氣。「好吧，是我不讓他們做的。可以吧？」
「為什麼？」小潘追問。
「就知道你會問。」毛豬檢視著籠子某個角落，發現有沒移除的髒污。又拿起小掃把將那塊髒污挑了出來。「原因很簡單，我看不慣那些老不死的整天圍著她看。就算她是狼人，也是個小女孩。」
在毛豬說出這些話時，他的表情顯露很明顯的厭惡感，所以這次他說的是實話，毫無疑問。小潘好像可以感同身受，因為他也不太喜歡看著斯蒂被人們圍觀的感覺，這讓他不自覺產生莫名的不快。
「你是個好人。」小潘直接把心裡所想說出口。
只見毛豬先是一聲冷笑，然後表情轉為無奈。「小鬼，在這種地方是不可能會有所謂的好人，絕對沒有。你想太多了。」
「可是你做了好事。」小潘駁斥道。「你看，你在幫助她，而且你還敢走了那些討人厭的噁心鬼！雖然平常你會對她開一些很糟糕的玩笑，但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害她！」
「呵呵，我可是真心誠意討厭像她這種臭小鬼。明明餓到不行了，還愛逞強又驕傲。都是她自找的。」毛豬講完後，就匆忙收拾手邊的工具，準備轉身走人。
「對不起！」
毛豬愣在愣在原地。「呃，你是在對不起什麼？」
「上次她整你的事。我其實知道你的那個……寶貝，一直藏在掃帚巫的鬍子裡。」
毛豬恍然大悟。「啊，那種事啊。所以呢？」
「你不生氣嗎？」
「我幹嘛要跟個小鬼頭計較那麼多？」毛豬一臉小潘的問題很莫名其妙的表情。「不過就是幾株雜草而已。又沒什麼。」
「可是你聽了她的要求，還真的幫她忙。」小潘說。「我覺得至少要向你道謝。」
毛豬笑出聲來。「聽著，別再把你的天真妄想塞給我了。我單純只是看不慣，就這麼簡單，不要讓我再說一次。陪你聊天聊得夠久了，我該走了。」
「謝謝你！」小潘的一聲感謝，讓本想乾脆離開的毛豬又停下腳步。
毛豬若有所思地望著斯蒂，然後說：「小鬼，這段日子我也見識過你們的感情變得有多要好。把握好剩下的時間吧！競標大會不遠了，我相信你懂我的意思。」
太陽始終沒有露臉。小潘透過外頭路人的話語才得知外面仍是一片陰暗，至少不會再下雪，也沒有下半滴雨；只不過，沉寂的氣氛反而讓空氣變得更為冷冽刺骨，許多人都受不了驟降的溫度，嚷嚷著想要早點結束工作然後喝點溫暖的水果酒；隔沒多久，遠方傳來斥責的聲音，伴隨響亮的敲打聲、削鋸聲、挪動與搬運巨物的噪音……憶起毛豬離開前提及競標大會，小潘猜測他們就是在為競標大會做準備。
正當他聽見斯蒂松眼惺忪地爬起來，準備要向她道早安時，入口忽然有急促的腳步聲倏然接近。揀貨人帶著手捧紙張與裝滿白色泥狀物小罐子的點貨員闖了進來。他迅速指揮起點貨員，點貨員們立即分散至帳篷各個角落，以手指往泥狀物輕輕一滑，然後在每個生物的籠子邊上抹了抹，抽起白紙牢牢貼住；地靈、小獨角鑽穴鼠、精靈龍、啼琴獸、魚人老者、純金微曦尼莫等等生物的籠子，一個接一個全都被貼上一模一樣的白紙。
「這是在做什麼？」已經清醒的斯蒂趁揀貨人經過她面前時，開口問道。
揀貨人停下腳步，瞟了她一眼，笑說：「當然是在為競標大會做準備。」
「什麼準備？」斯蒂盯著往她的籠子貼上來的白紙。
揀貨人輕輕點了點白紙。「為了迎接嘉賓們並獻給他們小小娛樂的重要準備。再過不久，你們將有機會好好親自認識未來的主人們。」
某位點貨員忽然朝他走過來，並對他喊了聲「霍德先生」。揀貨人側耳聽著點貨員的低語，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連忙轉頭就跟點貨員要來一支筆與存放碳粉水的小瓶子。他在那張白紙畫上一條記號。
「我差點都要忘了。」霍德一邊心滿意足地對著記號點點頭，一邊說。「你運氣真是不錯，早早就有人要定你了。」
當霍德這麼一提起，小潘的腦海瞬間閃過瓦伯娜的面孔。也是在這時候，霍德把注意力轉向小潘，然後一臉愉快的又跟點貨員要來泥狀物和一張紙，親自把紙貼在他的籠子上。
「不過對我們而言，最值得矚目的焦點果然還是你！坦白講，幹這行這麼久了，我真的沒看過像你這樣的商品，也完全無法預料你能為我們帶來多麼可觀的收穫。我們老大可是非常期待呢！」
霍德隨手拍了拍他的籠子後，回頭就指責起某個疏忽大意的點貨員忽略哪些籠子還沒貼過白紙，並厲聲提醒很快就會有重要的賓客即將到來；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話語已經擾亂了小潘的身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