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在亞洲文化中,象徵著吉祥與尊貴,父母認為龍子的出生,除了會給家庭帶來幸運,孩童本身的未來必定也一帆風順,無災無難到公卿,這導致即使在少子化的衝擊下,龍年的生育率都會略微漲幅,但去年的新生兒人數竟然不升反降,台灣在227個國家中,超日趕韓、敬陪末座;高高在上的房價、萎靡不振的薪水,別說要養家了,在公司裡多通幾個宵,只為能糊上自己一口,既已知人生波折,那何必讓後世再滾一身泥濘呢?不要出生,是不是比較好呢?
換個角度思考,降臨於世的我們實為少數派異類,無論是含著金湯匙,還是拿著鐵筷子,不斷在生活邊緣掙扎的父母,依舊選擇將我們拋擲進這暗無天日的世途,到底是為什麼呢?叔本華認為「人類的存在即是罪過」,佛陀覺得「一切皆是無常」,尼采指出「生命不停在永恆回歸」,有人謳歌、有人鞭撻,更有人作壁上觀,我們對這個世界,到底應該要有怎樣的期待呢?
第一部分:叔本華怎麼說?
任何生物體都具備「存活意志」,它驅使著我們與自然規律抗衡,不斷試圖將死亡延後,逃離它的魔爪,就如同吹泡泡的死神,日複一日地鼓起雙頰,讓大千世界溶進絢麗奪目的彩球中,卻依舊在轉瞬間煙滅殆盡,如露亦如電,如夢幻泡影,再耀眼的街景、再鮮明的故事,任何被賦予的生命體驗,最終仍是殊途同歸,趨向死亡,任何理性之人,應都不願意成為被任意擺弄的鐘擺,畢竟沒有出生,就不用生存,就無需面對痛苦和無聊;可如今,我們已接受了生命的「餽贈」,那便只能捨棄根植於心的存活意志,卸除對抗命運打擊的執著,不欣死亦不欣生,正之正念,靜待時至。
第二部分:佛陀怎麼說?
出家人修行的目的,是希望死後不再重生,根據原始佛教的思想,人世間充滿無可避免的痛苦(稱為三毒),「貪」婪無厭、「瞋」目張膽、「癡」心妄想,而這一代積累的業力,會在下一世繼續承受,終其束縛在輪迴的深淵之中;解脫的關鍵在於修養智慧與慈悲,以便消除執著和愛欲,佛陀跳脫出探索「人類本質」的形上學,指出應將重心放在「如何在這個世界生存」,如何持戒、禪修,如何不出誑語、不生邪念,達到擺脫再次轉世的涅槃狀態,既已出生,卻又持續追求「不要出生」實屬庸人自擾。
第三部分:尼采怎麼說?
「命運」這個單詞,已逐漸偏向負面光譜的底端,它代表的是無法掌控的隨機,和被迫接受的無奈,在尼采的思想中,宇宙是起終合一的環形,當下發生的事件,未來將會以相同的模式再次遭遇,換句話說,每次做決定前,都必須謹慎思量,是否願意無限重複行為的後果;人生中的每個碎片、每段回憶都不可或缺,就像所有的英雄故事,城堡中的公主終將獲救,但殿前守衛的巨龍和沼澤暗伏的猛禽,都是必經的試煉,我們會在被窩中不斷重溫凱旋時的夾道歡呼,一遍遍地品嘗大街小巷的簇擁,彷彿那些餐風露宿和披星戴月不曾有過;由此可知,當我們肯定了一種歡樂,無異也肯定了所有的痛苦,因爲快樂和苦難必定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結果到頭來,沒有人會不愛自己的命運。
不論你信奉的是叔本華的反出生主義,還是尼采的命運之愛,又或者遵循佛陀的萬象皆由心生,三位先賢都明確指出要理性度日,沒有誕生比較好,但降臨了也可以;跟浩浩宇宙相比,我們的年歲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碎沙,追本溯源是人類的天性,但逆流向上為走火入魔的病根,有時拘泥於原因,反而會與本質擦身而過。
本書作者森岡・正博,是日本研究生命的大家,善用直白的敘事和旁徵博引的技巧,正反兩面歸納出一個外表全新,暗裡卻只是被大眾所遺忘的哲理,看似沒有定論,但讀者心中卻已萌生自我價值的歸屬;「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不要出生,是不是比較好?我不知道,但我會盡力在這一條不歸路上,與痛苦泰然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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