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蒼穹難掩月

辦完母親葬禮之後也該放下所有的悲傷了，畢竟人生旅途終歸于土。

長嘆了一口氣：沒了，早年父沒了現在母也沒了！大林鄉下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吧，大姊語重心長的對我說：（ 和你在一起的的那個女子真的都沒有再跟你聯絡了嗎 ）我苦笑了一下說：都快十年了，會聯絡早就聯絡了，說不定人家已經嫁人了啦，妳怎麼會突然說起她呢（ 哎～我也不知怎麼突然就想到她了，她看起來就很單純怎麼說走就走了呢 ）哎呦別再說了啦，都過去十年了說什麼都沒意義了啦（ 好啦不說就不說了啦，你有空也要常回來看阿姊知道嗎，不要說父母沒了連親姊姊也不要了，既然她不再聯絡了，你也應該再找一個伴，年紀不小了總是要有伴才好 ）好啦我知道啦（ 趕緊回去洗個澡刮鬍子理頭髮好好睡一覺，現在你呀就像個流浪漢 ）哪有法度啦鄉下的奇怪風俗，頭毛嘴毛不能剪還可以理解，什麼連衣服都不能換！臭到都快要生蟲了！（ 好了啦趕緊回去洗澡啦 ）知道了，再見囉 大姊。

在高速公路一路飛馳著，累，真的很累，哎～鄉下的禮俗真多，看著車內鏡的自己，幾乎認不出自己原來是何模樣了！喪期頭髮鬍子不能修剪，同一件衣服也要穿好幾天，再加上幾天沒睡好，身上冒出一股說不出所以然的味道！簡直就是流浪街友模樣！實在累到不行了，看到休息站馬上就轉進去，原本打算上完廁所在車上先睡一下，下車往廁所走去時卻發現人一見我就閃？哈！忘了，一身邋遢樣還帶著奇怪的味道，心裡念著真不好意思了我也不是故意的，上完廁所洗手時不經意的撇見一打掃的婦人，雖戴著斗笠口罩，但那身形卻散發一股熟悉感，會是她嗎？哈！罷了，也許只是相近而已，礙於該死的法規怠速不能超過三分鐘，索性靠著車後方有樹蔭的地上稍躺一下，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有人正在搖醒自己，喔！管理處的人：（先生有什麼需要幫忙嗎 ）聽聞後我趕緊起身說抱歉：因為親人往生辦理後事，幾天沒睡好真的太累了（ 喔~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了，要不 就請您到服務區休息 ）哈！不好意思啦我這副模樣身上又很臭會嚇到人啦，我這就整理一下離開。

哎～真是令人失望，休息站竟然買不到刮鬍刀，只好向櫃檯借了剪刀修剪鬍子，頭髮也修剪的亂七八糟，沖洗了幾次臉精神好多了，差不多該繼續行程了，剛發動車子就看到那打掃的婦人從車前經過，就在她拿下斗笠擦汗那一瞬間，是她！沒錯是她沒錯，於是跑上前拉住她，四目相望時她顯然愣了一下後又把頭轉向一邊？這個舉動更讓我確定她也認出我了，於是拿下她的斗笠問著：妳為什麼要離開，是我對妳不好嗎，她掙脫我的手後拿下口罩時，露出那半毀的臉幾乎令我昏厥！接著又脫下左手的手套，映入眼簾的是皮包骨變形的中指無名指跟小指！我急問著為什麼會這樣，是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看著她逐漸泛紅的眼睛，我不捨的將她摟住，緊接著一陣淒厲的哭聲在眼前氾濫！哎～這樣的哭聲，使我這個年近六十的老男人也忍不住的掉淚，一個五十歲的女人了哭成這樣，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了，下意識的撫摸她的頭拍著她的背，將她深深的擁進胸膛：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妳（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是我點精油不小心弄的，你不要怪自己好嗎•••）任她邊帶哽咽的訴說著經過，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繼續將她摟著，一旁好奇觀看的民眾散去後，剩下的是她的同事了，我解釋著她是我離散多年的親人。見她其中一個同事也頻拭著眼淚時，我明白了，於是對她說：非常感謝您這些年來對她的收留與照顧，真的非常感謝您（ 阿妍是個好女人，因為家境的關係從小到大一直過得很辛苦，你們曾經在一起過應該知道，這些年來她一想到你就哭，大概還是放不下你吧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命運才會安排我們在此相遇，我會好好待她的再次的感謝您。

（ 你為什麼變這副模樣身上也好臭 ）因為妳不告而別我為了四處找妳才變這樣（ 真的？）假的，我媽往生了，後事今天才辦完，十年前從澎湖回來時，看到桌上妳留下的鑰匙跟道別信時，妳知道我有多生氣多心痛嗎（ 對不起啦，火在我身上燒起來時以為自己會死掉，你看我現在活成這樣，我不想拖累你才離開，說不定當時就死了還比較好 ）好了啦別再說什麼傻話了，回家吧我帶妳回家（ 我變成這副模樣••••）妳是不是嫌我年紀大了，也對，我們差了十歲，被嫌棄也是正常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好啦我跟你回去 ）看妳的眼睛都哭腫了像放了兩個甜甜圈！（ 嗟！不要笑我啦，本來以為會逐此終老，沒想到包成這樣了還能被你找到 ）哈！因為我是孫悟空啊，這綽號還是妳取的，要不是唐三藏托夢告訴我說妳躲在這裡，有可能我一輩子也找不到妳了（ 哈哈哈哈 ）看吧，妳笑起來依舊是那麼美麗，來啦車子給妳開，我真的很累想睡一下。

說是累了，但內心還是因為再次相遇而感到興奮，一路上我先是側躺著看著她後又轉為仰躺，斜看著窗外的景色，隨後我對著她說：妳還記得我們怎麼認識的嗎（ 記得啊 ）我們倆大概冥冥中注定要在一起的吧，今日阿姊竟無來由的問起妳，而我竟也在休息站找到失聯多年的妳，這些年來妳過得很辛苦吧，讓我捏一下看是不是在做夢（ 嘖！我在開車啦 ）活到現在我弄丟了妳好幾次了，但最後都還是會被我找到。我們第一次相遇是在我大學畢業工作後，想說租房子就算租一輩子房子還是別人的，於是興起了買房的念頭，又在買賣之間發現了巨大的利益空間，索性辭了工作一頭栽進房屋買賣市場，二十八歲時已累積了些許財富而買了房子，而妳就住在對門，當時還只是個高中應屆畢業生，每次見到面都會用很甜的笑容跟我打招呼，漸漸的我們熟稔之後，妳常到我家看電視，後來不知為何再也未曾看到妳過來，那時我以為妳是去上大學了，我因受同事影響一頭栽進股市就把工作辭了，有一天晚回家時在電梯碰到妳，問妳怎麼這麼晚才回家呢在寫論文嗎，妳隨意的說說工廠加班啊！我驚訝的說加班？妳沒繼續讀大學嗎！那時妳低頭不語，我又問妳晚餐吃了嗎？妳只是嘟著嘴看著地板，我猜說妳是不是要回家吃剩菜剩飯，妳不回答，在電梯開門時我把自己的晚餐塞進妳手裡：別把身體餓壞了，當我開門進屋時妳也跟著進來（ 我可以在這裡待一下嗎 ）哈，又不是沒來過，坐著吧，把晚餐吃了（ 哎～好累好想離開家喔 ）怎麼了嗎（ 好累我真的好累 ）妳是長女吧，如果是的話就認命了，沒想到妳卻紅著眼說（ 難道我只能做到死嗎 ）妳家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沒什麼啦我家的事很複雜說了你也不懂 ）哎～是啊家家都有難念的經，日子會好起來的妳也不要太沮喪，吃完趕緊回去休息吧。

就這樣妳常來我家吃晚餐，幾年後妳換了工作，當服裝店的店員後氣色也好了不少，還是一樣常來串門子，結果有一天我發現對門住進了不認識的人，並且再也看不到妳的身影！打聽之後得知妳們搬走了！當下我像觸電一樣整個人傻掉！哎～好不容易有個能談心的又不見了，因應房價看好加上失去能談心的朋友，我索性也把房子賣了搬到市區五福路，原想說我們大概是緣份盡了，各自搬離聚首難再了吧，隨著房市的熱絡，我又換地方住了鄰近美術館，年齡也來到了四十六歲，朋友們都想介紹女伴給我認識，哈！不是我覺得人家怪就是人家覺得我很怪！反正也沒差，一個人也蠻自在的，某天早上我到超商買早餐跟咖啡，因為沒有我喜歡的牌子所以又換了一家，一進門我們見到了彼此！妳像小女生收到禮物一樣，掛著燦爛的笑容向我撲來，我不悅的說要搬家也不說一下（ 哎！說來話長啦，你不也一樣搬家了 ）妳們被仇人追殺嗎！（ 哈哈哈哈沒那麼誇張啦不過也接近了 ）躲債（ 嗯，房子賣了還抵不上只好跑路了，你也不用再問了，我們家的事理不清的 ）那妳現在住哪（ 倉庫 ）我大叫一聲住倉庫！！（ 別大驚小怪啦，現在房租貴得嚇人，老闆就讓我住倉庫說不用錢 ）嘖！越混越可憐了（ 哈哈哈哈沒那麼糟啦 ）我好不容易連誘帶拐的才把妳騙回家，怎麼也沒想到沒幾年妳又失蹤了！妳知道嗎，當我從澎湖回來時看到門鑰匙跟妳留的字條時，我氣得大罵：我是哪裡對不起妳了，一年兩年三年，哎～可能吧永遠也找不到妳了，漸漸的我也看開了。

十年，沒想到一別就是十年，再見面時沒想到妳會是這副模樣（ 怎麼，你後悔找到我了嗎 ）當然後悔，後悔沒早幾年帶妳讓我媽看看（ 是啊，為什麼不帶我去 ）哎～還不是因為我大了妳十歲（ 怕被說是老牛吃嫩草嗎，我住在你家的時候都不怕被說什麼了 ）我們現在到哪裏了（ 聽你的話開很慢啦，現在只到彌陀，走的是西濱公路旁邊就是海了，要跳嗎？ ）嗟！說什麼，下車吧下車走走（ 你要把我丟下了嗎！）嘖！妳怎麼老想些有的沒的啦，看看海邊夜景而已啦（ 可是我肚子餓了吔 ）好吧好吧回家吧換我開車。

（ 咦！左營？你又換地方住了嗎 ）是啊（ 有錢真好，你 一直沒有找伴嗎 ）哈！人間紅顏萬千，唯知我者陳妍，奈何陳妍棄我而去，世間再無紅顏（ 我有那麼好喔馬屁仙 ）那妳咧，有交過男朋友了嗎？（ 哎！虧你還說我是你的紅顏知己，就我家那個情況，都快要自卑死了還交什麼男朋友 ）難道妳一點都沒想到我嗎？（ 哎～剛才我的話都白說的了，你錢越賺越多，我們的差距也就越來越大，說不定哪天你會嫌棄我 ）哈！我看妳真的是餓昏頭了才會說傻話，走吧車停好了吃飯去。

我到現在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妳竟然還會被我找到，這十年來妳一直在妳朋友那裡打掃嗎（ 是啊，我就她這一個好朋友，受傷住院都是她在照顧我 ）妳家人呢？（ 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提起那一家人，我恨死他們了！只會不斷的壓榨我，記得以前曾向你抱怨過，結果你說我是長女要我認命，你知道嗎，當時聽了之後很想大哭一場，也曾暗示過你帶我離開，可你只會要我早點回家休息，你知道嗎，當下我真的覺得萬念俱灰！一度想自暴自棄一了百了！誰想到家裡欠的錢越滾越多，變賣房產全家跑路時實在很不甘心，因為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就在我什麼念頭都沒有的時候你卻找到我了，跟你回家是我有生以來感到最快樂的時候 ）喂！我知道妳受了幾十年的委屈，但如果妳一直記著向年悲劇，往後的人生是快樂不起來的，想想以後吧，比如說去哪裡玩哪裡吃啊，要生幾個孩子啦（ 哈哈哈哈，你想得美，都老蚌了還想生幾個孩子 ）也對，我都成老牛了還想有的沒的，吃飽到頂樓乘一下涼吧，悶熱了一整天，晚上的風就是涼快（ 我再問你一次一定要說實話喔 ）問什麼（ 帶我回家真的不後悔嗎 ）問妳喔，我們聚散多少次了，失聯間隔又是多少年，我從沒放棄找妳的念頭，因此我們才能再度相遇啊（ 可是我已經變醜了 ）哎～人只要老了有誰不醜，不要相信什麼凍齡老美女的屁話，那都是用錢貼出來的，有錢個個都是美女啦，別說那些不實在的啦，妳看夜色美不美（ 哎～ ）又怎麼了啦，好啦，哇！妳醜真醜妳好醜啊，醜斃了行嗎！真是的，明天帶妳去找醫美看能不能把妳變回來原來樣子（ 真的 ）嘿啦真的啦，妳果然還是很在意自己的外表（ 我只是不想讓你覺得帶我出去很丟臉而已 ）唷！那我還真要感謝妳了，哎～不知道要怎麼說妳了，妳看夜色多美（ 哎～ ）嘖！妳非得氣死我才甘願嗎！不要再哎哎叫了啦，無論妳外表變成怎樣，在我眼裡永遠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