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酒菜有諸多種,貴的,便宜的,只要喝酒,總會遇見幾種。
年輕人,總是貧寒的多,能夠有一些父母的積蓄,便已是值得珍惜了。深夜寒冬的出租屋,或是熱鬧街頭的燒烤攤,一個人孤獨,也可以有成隊的氣勢。這時候的下酒菜,講究不講究,已經不算重要了。因為大家都還不是酒徒,沒有高明的意境。正如一副畫,到底好在哪里,不是人人都能知道,但知道好,便是一開始就有的本能。飲一杯酒,其實很容易,好酒孬酒,不過都是酒精起的作用。唯有飲得多了,卻還沒有潦倒了、頹廢了、麻木了,便可以步入一個酒徒的境界。
記得一個老大哥,曾經在四十歲時講他飲酒的歷史。開始喝酒,只能喝一些酒精酒,談不上什么味道,只是享受酒的麻醉,讓疲憊可以輕易消除,樂淘淘地酣然入睡。這時候,大概偏愛的是啤酒,沒有精釀,也沒有什么甘苦,只是欣賞啤酒的便宜,無論夜有多長,都還有買下一瓶酒的錢。這是時間的賜予,而非金錢的偏愛。這是年少的夢想,無知卻又天真到讓人羨慕;這是年少的狂放,不為了喝醉,只為了青春開始的悸動;這是年少的喜悲,以為多么深刻,最后只是一地雞毛那樣紛飛無稽。
后來要喝醉了,不能再飲啤酒,便去買那最便宜的白酒。沒等喝完,就可以在一種半醒不醒的生命里,初次體驗失望絕望。那是剛剛拿出的杯子,沒有多大容量,很容易就讓生活倒滿。這時候的酒,仍然沒有味道,仿佛那些回憶里的人,看似銘心刻骨,其實都戴著面具,游來蕩去。
酒,能醉就好。
這是人生的開始,大部分不幸運兒的生命,總是有著坎坷。
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
詩人的生命,一樣是在青春中飄蕩,老年時那登樓所見所思,此刻卻從未有所預計。
一杯酒,兩杯酒,到了此時,開始有了些閑錢,也有了些地位,酒便只能分作兩半:與人喝,與己喝。前者,只要有了不能停止的一次,便只能不斷在其中打轉。后者,似乎便沒了時間,自己仿佛不在家里,不在工作,不在路上,也不在我們可以邀約的夜晚——到底在何處?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明白,那個還在推杯送盞的人,不是自己喜歡的人,那個還要笑啊笑啊,笑到吐的人,也不是自己喜歡的人。
酒,已經不再是喝醉就好了,喝不喝醉,不在自己。
四十歲的老大哥,還很年輕,旁邊有跟隨的人,桌上有我還買不起的酒。
他笑著給我倒了一杯,卻沒有說什么勸酒的話,只是自己先喝下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是了,那個時候的我,還不懂什么眼色,也不會倒酒。
他喝著喝著,自己還沒有把自己喝醉,酒卻已經沒了。
「還喝嗎?」
他的眼睛發紅,似乎像要哭出來,但打了個哈欠,呼出一口酒氣,卻又收回了所有要流下的水。
隔壁有人似乎應景地唱著一首「忘情水」。
他笑起來,放下杯子,站起來穿衣服。
「該回去了,老婆孩子還在家等著呢。」
一瓶瓶空空的酒瓶,林立著,似乎是打完了仗的戰士。
我還沒有搖晃,卻發現他已經擺擺搖搖地走出門。
一些人迎過來,擁著他出去,還有沒能巴結上的人,想要和我打個招呼。
我騎上自己的自行車,身邊已經沒了什么人,無盡黑夜里,只有店面明亮得似乎可以代替明天。
那一晚,我還沒有學會挑什么酒,喝什么牌子,只是睡不著的時候,自己找出一瓶剩下的酒。屋子里什么也沒有,我又不想唆釘子。于是,就又敲破旁邊的門,找來一小塑料盒芥菜絲。似乎是什么盒飯外賣贈送的吧,吃了一半,還剩下十來根。做得也粗心大意,唯有一點點醬油的味道,還添了完全不合乎當地做法的辣椒油。
麻辣味道可以掩飾一切的變質過期。
而酒似乎也是如此鋪平很多人的生活。
我吃完了,感覺辣得難受。
「一定是什么化學辣椒素了……」
我想著,漸漸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