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徵人啟弒
「我做25年了,我只會造紙」這一句求生宣言,是對傳統價值的忠貞堅持,也可以是被時代洪流沖刷的守舊固執。
朴贊郁又講起他拿手的懸疑驚悚犯罪故事,這回格局拉抬到映照一整個世代的惶恐。乍看有奉俊昊《寄生上流》的既視感,同樣要脫離現實困局,佐以黑色喜劇調性,噴發一連串荒誕的暴力、犯罪、致命,而且《徵人啟弒》確實也有關於階級的流動,例如孩子在倒數時,父母會糾正說「要往上數,不要往下數」。
《寄生》是貧困一家要攻占富裕一家,《徵人》則聚焦在富裕一家的經濟支柱搖搖欲墜,擔心階級下墜。男主角被解僱離開任職25年的造紙業,一家人原本的奢華生活即將中止。為了老婆兒女過好生活,由奢入儉難,男主角想盡辦法重返職場,不惜幹掉競爭者。

徵人啟弒
朴贊郁很炫技,但是炫得很好看,譬如音響開超大聲,讓李炳憲、李星民和廉惠蘭三人互讀唇語大亂鬥,精彩到讓人想拍手。也包括面試時,李炳憲不斷被陽光直射眼睛,呼應了命題的無處可躲。
李炳憲身在必須砍樹的傳統紙業,在家卻又喜好種植盆栽、種蘋果樹,一生一滅,是生命輪迴,也是生存難為。

徵人啟弒
劇本給了他一個很立體的角色,如同《分手的決心》湯唯為了一個遙遠又不確定的愛而堅定決心,李秉憲在本片為了男性尊嚴,信念同樣強韌;而且他的殺氣騰騰也像《慾謀》Stoker家族傳承的殺戮基因,外加把祕密埋在自家花園的偏好。但他並未變成《原罪犯》那般勇猛頑強,他出任務會猶豫折返,會摔倒吃癟,他也有LOSER的姿態,所以表演空間裡的反彈作用力就變大。
朴贊郁的暴力美學這次較少經營,鏡頭依然充滿想法,不時用開闊鏡頭囊括了左右兩邊同時正在發生的處境,形成一種視覺與意識上的現實對比。也把心中所想的影像直接疊影在人的身上。然而,朴贊郁也有偏古典的老舊設計,例如讓男主角帶著牙痛。

徵人啟弒
不斷對照新潮趨勢與老派傳統,他也用「取消訂閱Netflix」的台詞,來為鏡頭外身為電影資深份子的自己,開了一個反諷串流時代的玩笑。
《徵人啟弒》和《寄生上流》一樣都是瞄準奧斯卡的。我個人覺得後者的無論動機或觸發設定都比前者更順理成章。《徵人》靠假的啟事,釣出真的應徵者,再逐一消滅其中的出色競爭者,確保自己能順利應徵。概念很獵奇卻也天真,要極端到逐一取人性命,一是看不出這一家有陷進真正慘烈的困頓,二其實更深的催化劑來自於男性的自卑心理,從職場社會到眼見老婆身邊出現牙醫,這種意識常見於東亞社會,但是不見得多數外籍人士也能明確察覺。

《寄生》的敘事環環相扣推進得很緊密,以致於行兇動手是在眼前幾秒必須決定,無論慌張或一時奮起,是來不及猶豫。朴贊郁當然也是天花亂墜,只是他顯然不想太過直白,仍有鬆弛或者說留白,壓迫感還是稍減一些。
即便如此,核心命題依然強勁十足。所謂No other choice,男主角只是用來折射的一面鏡,當數位科技與AI技術不斷襲來,全世界都無可躲避。哥哥偷的是iPhone機子,妹妹依然靠紙張手畫沒人看得懂的琴譜,《徵人啟弒》同時也關照傳統產業的價值,這種深刻共鳴投放到奧斯卡仍然有利

徵人啟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