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們說爬上那座山丘之後,一切的不愉快都會遺忘。
我曾經風光,擁有幸福的家庭,也對自己的人生特別滿意,但是水患來得太快,沖散我跟妻小的拉手,等到我再見他們的時候,我已經認不出他們的模樣。
我曾經祈禱,希望老天讓我從惡夢醒來,但是逐漸髒亂的客廳,提醒我這是現實,而他們已經不在。我飽受回憶之苦,被思念撕裂著心肺。我看了很多醫生,吃了很多的藥,他們說我應該運動、應該社交、應該休息,但是我害怕好起來,我害怕當我好起來的時候,我可能會有天再一次崩潰。
所以部落的長老告訴我,既然記憶是痛苦的根源,遺忘自然是最好的解藥,而要想遺忘,就必須攀上那座「遺忘山丘」,經歷七天六夜的洗禮和昇華,讓塵世留在山下。
我其實聽不懂長老的意思,畢竟這些說法聽起來太過玄幻,但是我的身體很快就幫我收好行李,驅車來到了登山的入口。
我沒跟任何人提過這件事,但也因為這樣,我的腳步輕快而從容,我不必再擔心自己好不起來,也不必再害怕自己會好起來,我的眼前只有山丘,人生的意義只在此刻。
七天六夜本應是漫長的旅程,但是蟲鳴鳥叫、日昇月起、風吹草動,一切都化作平凡而不凡的存在,將過往的時光凝煉成當下的片刻,我似乎逐漸忘了我是誰。
山丘到了,只有一片蓊鬱。我看著遠不可及的世界盡頭,想念我的妻小、我的惡夢,還有我有過的美好人生,但我唯獨忘了悲傷,也已經不再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