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堂課結束時,雨勢已減弱,變成了細雨濛濛。空蕩蕩的走廊裡,雨滴輕柔地拍打著窗戶,夾雜著學生收拾書包時翻動書頁的沙沙聲。平時喧鬧混亂的學校,此時此刻卻異常安靜——彷彿在經歷了席捲整個下午的暴風雨後,整個校園都屏住了呼吸。
南小晚在桌邊徘徊,將筆記本整齊地塞進包包裡。她依然能感受到先前那場對峙的迴響——尖銳的言辭,隨後的沉默,以及林子淮平靜的聲音劃破了一切。她不知道更讓她驚訝的是:是他走了進來,還是他看她的眼神──沉穩、篤定、充滿保護意味。
她朝窗外望了一眼。外面的世界灰濛濛的,閃閃發光,人行道上的水坑反射著教室裡搖曳的燈光。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雨水和粉筆的味道。
林子淮依然坐在座位上,正在整理幾行筆記。他的頭髮微微垂在額頭上,被先前的雨水弄濕了。制服襯衫的袖子捲了起來,露出了手腕清晰的線條。他的動作精準得近乎機械,但此刻的他卻顯得柔和了一些——彷彿雨水沖刷掉了他平日里那份疏離感。
方宗豪倚在門口,遠遠地看著兩人,低聲說道:“看來我們這裡的冰山要融化了。”
陳小純輕輕一肘撞在他肋骨上,“別開玩笑了,他今天做的是對的。”
「我知道,」方宗豪笑著說。 “只是……很少看到他這麼直白地關心。”
他們兩個都太了解林子淮了——自從在孤兒院的日子起,他就把沉默當成了盔甲,他從不表露感情,除非是為了真正重要的人。
林子淮終於合上筆記本,站起身,走到南小晚面前,“妳要回家嗎?”
她抬起頭,驚訝他竟然先開口。 “我……在等雨停。”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現在細雨輕了些,霧氣比雨濃。 「沒那麼糟,」他輕聲說。猶豫片刻後,他又補充說:“如果妳不介意共用一把傘,可以和我一起走。”
南小晚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謝謝。”
她們一起走到院子裡,淅瀝的雨聲迎面而來。外面的世界被洗得乾乾淨淨——柏油馬路閃閃發光,樹木泛著銀光,空氣中瀰漫著濕潤泥土的氣息。林子淮把傘微微向她傾斜,兩人之間的距離雖窄,但並不令人感到不舒服。
有一會兒,兩人都沒有說話。他們的腳步聲與雨聲的節奏一致。
最後,南小晚輕聲說道:“你今天做的事……本來就沒有必要,以後只會招人議論。”
他目光直視前方,聲音低沉卻堅定。 “讓他們去吧。人們總是會說閒話的。我只是不喜歡看到有人受到不公平的對待。”
她端詳著他的側臉──他臉上線條清晰,表情平靜,卻又隱隱透著一絲暖意。 「你和人們說的不一樣,」她低聲說。
這讓他看了她一眼,微微揚起一邊眉毛。 “怎麼不一樣?”
「他們覺得你很冷漠,」她說。 “但我不這麼認為。你只要……保持距離就行了。”
他沒有立刻回應。雨聲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然後,他輕聲說道:“距離讓我們更容易避免丟失東西。”
南小晚心裡一緊,她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她感覺到他話語裡有一絲陰影,一種他不願再去觸碰的失落感。
他們走到大門口,方宗豪和陳小純正等在屋簷下,撐著一把廉價的塑膠傘。方宗豪揮了揮手。 “嘿,情侶們!你們等得夠久了。”
南小婉臉微微紅了,林子淮卻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少開玩笑,多學習。”
方宗豪無所謂地笑了笑。 “啊,這還是我認識的林子淮啊。看來你恢復正常了。”
陳小純翻了個白眼,“走吧,宿舍飯都涼了。”
四人一起走向道路,雨終於停了。學校樓頂上,一道淡淡的彩虹閃閃發光,在漸暗的天空映襯下,顯得脆弱而明亮。空氣涼爽潮濕,水坑反射著路燈柔和的橘色光芒。
許久以來,林子淮第一次感覺到胸中湧起一絲悸動──一種靜謐的歸屬感。兩位老朋友的笑聲,走在他身旁的女孩溫柔的身影,以及夜幕降臨時雨聲的迴響——這一切看似平凡,卻又彌足珍貴。
那天晚上,林子淮坐在宿舍窗邊,耳邊迴盪著淅瀝的雨聲。方宗豪已經睡著了,打著輕柔的鼾聲。陳小純在群組裡發了一張泡麵的照片,配文是「冠軍晚餐」。
他看著簡訊淡淡一笑,然後望向昏暗的天空。院子對面,女生宿舍的燈光閃爍不定。他心想,南小晚是否還醒著,是否還在傘下回想同樣的瞬間。
他的思緒飄了回來──回到孤兒院,回到他們三個人擠在一條毯子下的那些寒冷的冬天。他記得當時告訴自己,依戀只會帶來痛苦。但今晚,多年來第一次,他發現自己開始質疑這個信念。
他想,也許有些人值得他為之打破距離。
院子對面,南小晚也站在窗邊,頭髮還被雨水弄濕。她望著男生宿舍裡微弱的燈光,琢磨哪扇窗戶是他的。
在安靜的房間裡,她輕聲自語道:“謝謝你……林子淮。”
外面的雨漸漸停了,只留下淡淡的濕土氣息和新開始的迴響──沒有說出口,卻被悄悄地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