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的晨光,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灰白。那是一種掺雜著麵粉香與潮濕氣味的味道。每到清晨,窗外的麻雀會在樹枝上跳躍,遠處傳來廚房煮粥的聲音。這樣的日子,在別人眼裡也許平凡,卻是林子淮、方宗豪、陳小純三人共同的起點。
那時,他們還只是孩子。
院裡有十多個年齡不一的孩子,大家共用一個飯堂、一個浴室、一間遊戲室。木地板常年有著磨損的痕跡,走起路來會發出「吱呀」聲。冬天特別冷,老舊的暖氣總不夠用,晚上的被子散發著洗不掉的陽光味道。
那天,林子淮第一次見到方宗豪——一個臉上帶著瘀青、卻笑得燦爛的男孩。院長阿姨揉揉他的頭,對林子淮說:「子淮,帶他去熟悉一下環境。」
林子淮只是點頭,沒說什麼。 但那天下午,方宗豪就拉著他去踢球。球是破的,外層膠皮剝落,氣也不足。可方宗豪笑得像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來嘛,不踢就太無聊了!」 林子淮猶豫了片刻,終於接過球。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笑聲竟然能這麼有力量。
過了幾天,陳小純被送進來。她的頭髮亂糟糟的,眼神裡滿是防備。那天晚上她坐在角落,一聲不吭。其他孩子玩得正熱鬧,沒人注意她。
林子淮卻悄悄走過去,把自己的麵包遞給她:「你沒吃吧?」 小純怔了怔,輕聲道:「謝謝。」 方宗豪立刻湊上來:「以後我們三個就是一組的,誰欺負你我就打誰!」 陳小純抿嘴一笑,那笑容有點害羞,也有點溫柔。
從那之後,他們三人幾乎形影不離。
冬天時,三人最怕的是夜晚。風從窗縫裡鑽進來,冷得人直哆嗦。被子太薄,他們就乾脆擠在一張床上。方宗豪總是愛講故事:「有一天,我要開一間偵探社,接很多厲害的案子,還要買一棟大房子,把你們都接出來!」
陳小純躲在被窩裡笑:「那我就開花店,在門口放滿玫瑰,讓人一走進去就能聞到幸福的味道。」 林子淮靠在牆邊,靜靜聽著。他從不插話,但那時候他心裡有一種久違的溫度。
有時他們會偷跑到後山玩。山後有一條小溪,清澈見底。夏天午後,他們會脫掉鞋子在水裡踩著石頭,比誰撿到的石子最圓。陳小純的裙角被打濕,方宗豪笑著潑她一身水,她大叫著追打。林子淮看著這畫面,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那是他第一次感覺自己像個「孩子」,而不是孤兒院裡的「安靜少年」。
但並非所有的日子都那麼快樂。
有一年冬天特別冷,院裡的暖氣壞了,孩子們夜裡被凍得直哭。林子淮醒來,看見陳小純蜷縮在床角,臉都凍得發白。他什麼也沒說,只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第二天,她醒來時發現那件外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子淮,你自己不冷嗎?」 他只是搖搖頭:「沒事。」
方宗豪在一旁笑道:「這傢伙啊,嘴硬得很,其實心最軟。」
林子淮瞪他一眼,卻沒反駁。
春天來了,孤兒院後院的櫻花開了。那天院長阿姨帶著大家拍團體照。
照片裡,陳小純站在中間,笑得燦爛;方宗豪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另一隻手搭在林子淮肩上;林子淮表情淡淡,卻難掩眼裡的柔光。那張照片後來被三人偷偷剪成三份,每人留一張。
日子在他們的笑聲裡溜走。
到了中學,他們依然在同一所學校,互相照顧。有人欺負陳小純,方宗豪總是第一個衝上去;林子淮則在事後幫他擦藥,嘴裡罵他衝動,手卻格外輕。 「你要是再這樣打架,院長會罵你。」 「她罵我沒關係,但誰敢碰小純,我就揍誰。」 陳小純在一旁皺鼻子:「你們兩個都一樣笨。」
那樣的日子,平凡卻充滿力量。
每逢中秋,孤兒院會舉辦小小的篝火晚會。那時,三人會並肩坐在火堆前,烤著甜番薯。方宗豪總是唱走音的歌,陳小純笑得直不起腰。林子淮則靜靜望著火光,心裡想著——如果時間能停在這一刻就好了。
他知道,人生不會永遠這樣平靜。
有些孩子被領養離開,有些人轉學失聯,但他們三個始終沒分開。那種「我們還有彼此」的信念,支撐著他們走過孤單與寒冷。
在外人眼裡,林子淮冷酷、沉默、不近人情;但在方宗豪與陳小純面前,他會露出最真實的樣子——偶爾微笑、偶爾嘆息,也偶爾沉默良久。
而他們也明白,這份情誼不只是童年的依靠,更是他未來人生裡最柔軟的部分。
那一年的春天,林子淮在日記裡寫下:
「孤兒院不是家,但他們是。」
誰也沒想到,這三個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將在未來的歲月裡,一次又一次地攜手,面對世界的風浪——而這份情誼,正是他們永不崩塌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