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以來的第一天週末,在媒體的大力渲染下,有大批的民眾從四面八方過來。這事實上是可以預料的,不過,它就像是堰塞湖危機一樣。你明知這件事情會發生,但又沒有相對應的處理措施。
最終,導致一場災難。

光復國中外
我得先聲明,我像大多數有良心的人一樣,看到這麼多人來到現場幫忙,心中充滿了感激。然而,已經在現場第四天的每個人,都深知這幾天發生的問題,比如說交通接送、伙食供給等,幾乎沒有一件獲得解決,相反地,因為大量人潮的湧入,這些問題變得更加艱鉅。
因為大量車潮湧入,我們這次前往光復甚至放棄走193縣道改走海岸路,雖然遙遠,但至少不用面對塞車。我和蔡黑用手機計算了時間,從花蓮大橋走台11繞過光豐公路的時間,與從壽豐跨越193縣道進入市區幾乎一樣。
不過,是跟昨天的時間一樣。
今天同時也是政府開始交通管制的第一天。事實上,他們在前兩天就已經開始做宣導,然而,再漂亮的圖卡仍比不上警察在路口直接把車攔下來。指揮交通的警察從鳳林、瑞穗,甚至到台東都有,即便如此,人力仍然無法擋住龐大的車潮。
所以他們調用了憲兵。

想辦法拖車出去的志工
這種情況也並未如想像中的糟。曾經讓人頭痛的重型機械不足獲得了緩解,志工量能不足也因為人海戰術,暫時彌補了災民的創傷。
開始有部分重型機械離開林森路,往北邊方向前進。原先因河道沖壞的北邊道路也開出了一條簡單的通道,使中學街與中華路北邊的災民開始看到希望。看來環保局有在參考民間的地圖。
或許是週末的奇景,能夠看到某公司或是銀行帶隊前往災區救援,甚至能看到拿著小旗子的導遊,帶著30~50位不等的老人家做「災後觀光」。同時,我必須先澄清,他們是真的有在做事情。
若往光復車站看,那邊根本是地獄級的人潮。慈濟的志工拿著大聲公站在月台後方,像摩西分紅海一樣將人潮引流。
「魚頭,我能做什麼?」Brian再度接下了我的電話
「你幫我去現場引導人流,讓他們知道軍卡在哪」
因為四處奔波的關係,我並不知道政府原先承諾的軍卡無法消化如此龐大的人群,卻有更多的志工要求前往193縣道的阿陶莫部落。
我只能利用昨天創立那簡單的司機小群,請能載人的民間單位盡可能將人載到193縣道中。然而,不到半小時的時間,耳邊卻傳來嚴重堵車的訊息。
情況之緊急,逼得我必須立刻做決定。
「所有單位注意,放志工在193縣道的門口」我在群組內緊急標了一個點「請騎機車的駕駛載人進去」
「可是警察不讓我放怎麼辦?」
「放就對了,然後立刻折返。逼不得已,叫他們走進去」
任誰都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很棒的主意。我同時間被一些人責怪說領導不周,然而,更多人知道現場狀況的混亂,願意幫我想辦法。
我們很快碰到一個棘手的問題,那便是機動性不夠。為此,我只能暫時在群組內詢問是否有騎機車的志工,願意在193縣道往返載人進去阿陶莫。
「不用一定要把人放到目的地」我重複地跟群組說著「只要一塞車就放人下來,讓他們走進去。你們的任務是盡可能在夠短的時間多載人減少路程」
同時我也很清楚知道,我並不是位負責任的領導。
因為志工人數溢出,開始有人跨越林森路,沿著光復國中及光復商工前進。他們看到了這邊的慘況、看到了災民的無助,透過更多社群媒體放出消息,促使更多人前來幫忙。
「你是攝影師嗎?過來拍這裡」一位小姐在中華路攔住我「他們正在救狗」
「救狗?」我疑惑地看著她,隨即被她帶到路邊的房子。
那棟房子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很多人經過,但沒有人發現在房子的土裡面埋著一隻狗,牠當時被泥巴卡得動彈不得,僅有一顆頭勉強露出平面,發出輕微地哀號聲。因為更多志工的經過,其中一位阿姨留下來仔細聽,這隻狗可能會錯過逃生機會。
我隨著路線再度走到中學街尾段,畢竟那是昨天看到的重災區。
原先毫無人煙的道路突然多了八台小怪手,他們用接力的方式將土堆移除。昨天還在跟我抱怨沒有志工的鄰居,現在正在跟幾位志工領班一同挖土。一些放假的台電人員,也到前方檢查斷掉的線路。
中學街所有的災民都返回他們的家中,因為得知有人願意幫他們整理家園。我看著昨日絕望的村民,今天揮灑汗水與志工一同挖土。鏟子超人的出現,讓他們獲得重生的希望。
「你是魚頭,對吧?」一位年輕人在路邊指著我的鼻子
「我看到你的脆,你說這邊需要人」
我很驚訝,竟然有人認得出我,還有脆(Threads, Meta公司出的一個社群媒體)傳播資訊的快速。不過讓我更驚豔地,是有人真的信了我的鬼話,到滅頂區來幫忙。
我常會盡量保持低調,或是在簡單寒暄後離開。我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能因為人變有名了,就忘記自己要做什麼。還有很多人等著,有更多人被遺忘。
比如說偉大的航道。

偉大的航道
我再度回到那條被水淹過的道路:武昌街與佛祖街口,當時我對外人描述這邊的代號叫「偉大的航道」。
這條路對面仍是湍急的馬太鞍溪水,有些災民嘗試往前走到他們在「河裡」的家,卻又因為重心不穩逼不得已返回。任誰看到這段畫面,都會知道災民歸心似箭的渴求。
偉大的航道中間有一棟古厝,古厝剛好把航道一分為二,那棟房子也成為河上的孤島。一台小台的農用怪手往河裡開去,因為水力太強,還得放下前面的小推鏟以穩固機身。
小怪手撈著溪水下的土,盡可能在孤島上做個擋水的土堤,然而,大水讓這座土堤持續崩落,幾乎每挖一斗,都會有半斗崩回水中。
這段畫面非常危險,大家都知道,幾乎附近所有的災民都在看著他,卻又無能為力。我採訪到孤島的屋主阿姨,她表示怪手司機是她先生。當我問她不阻止他做這麼危險的事
「沒有辦法,沒有人幫我們」阿姨說著,眼角泛著淚光。
「我們只需要一台大一點的怪手就好,幫我們在旁邊建個簡易土堤擋著」
後來才得知,不知何種原因,馬太鞍溪的河道持續地擴張。我在的時候,河道已經擴張到接近武昌街口的住戶家。若再沒辦法處理好,恐怕孤島又會增加一座。
整片區域就只有一台農用小怪手,它卻載著全村的希望。
是的,週末的到來確實得到的很大的幫助,更多人的幫忙造就救災進展的推進。然而,資源分配不均仍是一件大問題,特別是看到佛祖街的農用小怪手孤身奮戰,不僅讓我重新思考如何更有效率地解決這件困難。
臨時新增大量的機車需求也是一場絕境。我看著政府限制車輛進入市區,這會是一個好的方向,同時也增加了運送物資的困難。政府的量能遠遠不夠,而我們的需求卻持續增加...
Brian與他的夥伴想到了解決方案。而我直到兩天後才知道,為何會有大量的機車騎士被徵召。

挖土挖累了在滅頂區休息的災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