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時候,時光仿彿一道閃電,忽然照亮我們的生活。
在大部分時間里,并沒有什麽,可以被我們注意到。過去的一日,仿彿就是正在過的一日,而未來的每一天,都似曾相識。我們習慣了生活的節奏,無論是快樂,還是悲傷,讀如同流水一樣。我們坐在船中,隨着流水,一路搖來蕩去,雖然是一刻不停,卻總覺得身邊的一切,都膠着粘固,千百年後都不會變更似的。
但忽然一刻,好像刺客的匕首,乍然探出,我們在電光石火間,忽然發現心頭一縮,便是對昨日的告別。我們曾經不以為然的事情,曾經習以為常的事情,曾經波瀾不驚的事情,都改變了。
我們表面上仍然維持着一種漠不關心,但心裏卻知道,自己原本的冷漠,忽然碎了。
那些不在意的小事,卻在鞋子裏,不斷開始冒頭,似乎一根毛刺,或是一粒沙子。毛刺不會殺人,沙子也無法磨穿鞋子,但在心中,這個疙瘩,卻越來越大,越來越讓我們放不下。
當我眼前有一些光閃閃的目標時,我看不到目標之外的事物。我花了很多時間來鍛煉自己的專注力,而社會也不斷規訓着我的行為選擇。很難說,是人形成了社會,還是社會形塑着人。看看螞蟻和蜜蜂的王國吧,我們能找到一個跳出社會之外的生命嗎?如果有,也可能只是被真菌所控制,早已成了另一種行屍走肉。
但我也不會認為我就比一隻螞蟻、一隻蜜蜂,更加快樂。
快樂不快樂,其實不取決于知道什麽,或是體驗到什麽。在大部分時間,我們每個人,就像大自然里的每一個生命那樣,都本能地趨利避害,用快樂去奬賞「好」的,用厭惡去懲罰「壞」的。至於好與壞,并沒有省察的必要。人吃飯睡覺,結婚生子,賺錢花錢,都可以只憑着本能,在社會中隨波逐流地完成。這裏面并沒有一個人的覺察需要。
再進化一下,便沒了個人試錯的可能。
社會將按照一個「集體」的意志,來安排社會自己的進化。
而這樣的意志,往往意味着過去的發展,已經抵達峰值,而為了讓這個「最」持續下去,一切都會變得靜止。就像那個被女巫詛咒的王國,一切都會停下運轉。廚師將在凝固的火焰前,一直盯着那將要從鴨子身上滴下的油;小偷也會在被抓住的前一秒,永遠害怕地回頭看那個粗魯的警察;兩個重逢的愛人,會差一厘米就可以親吻到一起……世界停下了,所以它纔會永恆。
但這種永恆,一樣會被打破,因為宇宙自身,並不會停下。
我們心中閃過的那道電光,正是宇宙在一個人生命中投下的陰影,它讓我們終於不必只能待在光明里。黑暗讓我們恐懼,但也讓我們能夠睜開眼睛,仔細打量這個過於明亮的正確世界。
我,可以屬於它,但並不等於它。
我不可能在某個不等於我的世界裏,完成自己的目標。
每個人要完成的,也只能讓這個人自己去完成。
所以,我們纔會開始變得苦惱。想想吧,心滿意足,正在深夜裏挑燈數着金幣的葛朗台,忽然喪失了聽到金幣撞擊叮叮聲音的快樂,他不知道怎麽回事,但卻明白有一些古怪。就像某一天清晨,我們開心坐在餐桌前,等着那每天都期盼的早餐,但吃下去卻忽然失去了所有味覺。
「你病了。」
趕快吃藥,就會好的——葛朗台和葛朗台一樣的人,都是趕緊找來藥吃下去。
他們會好的,但這一點點的縫隙,也就在忽然來去之中,慢慢消失。
但下一個可能,還會出現,這樣的古怪會一直出現在我們的生命里,直到它開始下一個循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