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懺悔室
「神父,我有罪。」
「如果你真心懺悔,上帝會寬恕你的罪過。」簾子的另一頭傳來成熟、沉穩的男性低嗓,讓告解室這一側的男子鬆了口氣。
他清了清痰,繼續說下去:
「就算我是最無可赦的罪人?」
「只要你真心懺悔,不論多大的罪惡,上帝會寬恕你。」
另一頭的聲音如是說。
男子深吸口氣,繼續講述:
「我已經沒救了,神父,」他急著摀住嘴巴,遲疑一下,才繼續,「像我這種人,恐怕打從娘胎就被魔鬼侵占、靈魂早已腐化──上帝能接受我這種惡人嗎?」
棚子另一頭的聲音依舊沉穩,用和藹可親的語氣回應:
「孩子,你、我都有原罪,但上帝的愛能接住我們。你能承認『魔鬼誘使你作惡,』已經跨出很大的一步了。相信『只要你真心懺悔,』上帝會寬恕你。」
聽了神父這麼說,男子鬆了口氣、肌肉也沒那麼緊繃,嘴裡反覆呢喃:
「您也是嗎?」
沉默一會,他接著說:
「好吧……」嘆氣,「神父,請聽我解釋:我是個多麼邪惡的人──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踩在『墮入邪道』的斜坡上;成長越大、越往地獄的方向滾過去……」
2 青少年
小時候就沒有爸爸、媽媽了。
爸爸蹲窯子裡頭,媽媽沒空去探望他。
聽媽說:我還在肚子裡的時候,爸爸就蹲在裡面了。
大概是……我忍受不了「肚子裡面空間太窄、急著爬出來……」爸爸也受不了窯子裡「太窄,」也急著「出來。」
他出來了:只是不能去見上帝;只能乖乖下地獄。
爸爸偷藏一塊碎磁磚;每天晚上把碎片磨利。原本想趁守衛偷懶的時候拿來用;後來,發覺根本沒有「出路。」
只好,把銳利碎片「用在自己身上」──守衛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沒「出路」的他,就這樣,只能乖乖下地獄。
媽媽講爸爸的時候,已經「嗑咖啡包嗑到神經錯亂。」所以,也不知道媽講的是不是真的。
媽講話不算話:小時候,答應過要去「看蹲在裡面的爸爸」──那個時候,我都不知道,「爸已經下地獄了」──從來都不帶我去。
我媽就是「講話不算話。」
真的理解這件事,是在她帶「拔──」回家的時候。
「叫『拔──』」
滿口酒臭,媽說;抱著一個「刺半甲」的年輕男生。
不敢不叫「不是爸爸」的男生……
「拔──」
「叫把拔──」
他不讓我不叫,就一腳招呼過來。
到現在──有沒有看到,上面──還缺兩顆門牙。
「拔──」
不敢不叫他「拔──」
但是知道,因為媽已經告訴我:
「爸爸已經下地獄了。」
幸好,「拔──」經常不在家;也很慘,「拔──」不在的時候,我媽整天用眼淚洗臉。
那段時間,家裡都是空酒罐和白粉末。
我媽,基本上,都是「嗑到倒在地上。」
很不愛回家;也不愛去學校,因為同學都欺負我。
最後,都只跟幫派的兄弟混;跟兄弟們混後,再也沒人敢欺負我。
沒人敢欺負我後,我想到該跟「拔──」講清楚了。
我跟「拔──」說「你不是我『拔──』」
沒有直接這樣說;是我和我兄弟的「球棒」這樣說。
那個刺半甲的男生,雖然沒辦法講話了,就再也沒逼我叫他「拔──」
以為沒有「拔──」以後,我媽可以不用嗑那麼兇;還會因為我解決「拔──」的問題──有問題的「拔──」誇我、愛我。
沒有──嗑太兇的媽打電話給警察。
我和兄弟通通被抓。
總算知道:
「到最後,我媽也會跟爸爸一樣下地獄。」
原來……
「我是被魔鬼侵占身體的父母生出來:打從娘胎,就已經被魔鬼佔據身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