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相會於慈悲之光下
在一個靜謐的空間裡,光線如琉璃般溫潤地灑落。一群人在此相聚,他們的臉上刻劃着不同的歲月風霜,衣着透露出迥異的生命軌跡——他們是建築工人、外送員、農夫、護理師、公務員、藝術家、企業主,乃至於那些在社會邊緣踽踽獨行的人們。他們來自台灣的各個角落,是這片土地上百工百業的縮影。
今日的相會,並非一場苦難的競賽,無意衡量誰的傷痕更深,誰的負擔更重。恰恰相反,這是一場以慈悲、感恩與謙卑為基調的諦聽。我們在此,是為了放下慣於評價的自我,以最真誠的心,去聆聽另一個生命獨特的經驗。我們相信,在每一份沉默的汗水與無聲的嘆息背後,都蘊藏着一個值得被整個宇宙溫柔以待的靈魂。這場對話的宗旨在於,透過相互的凝視與理解,共同探尋一句古老箴言的深意:「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於是,在這片慈悲之光的籠罩下,對話緩緩展開,第一幕的序曲,由那些以汗水澆灌生活的人們開始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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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汗水與枷鎖-勞動者的無聲之言
勞動,是支撐社會運轉的基石,然而,承擔這份重量的肩膀,卻往往承受着最不成比例的磨損。勞動者的苦,不僅是薪資單上的數字,更是一種尊嚴、健康與心靈的系統性耗損。這背後隱藏着一個冷酷的現代運作邏輯——「風險的外部化」。無論是平台的演算法、劇烈變動的市場、極端的天候,還是顧客一時的情緒,這些原本應由權力結構上層承擔的風險,猶如一道有毒的泥漿,被系統性地向下引流,最終匯聚在最無力抵抗的個體勞動者腳下。理解此一現象,是諦聽他們無聲之言的起點。
外送員的獨白
「我的工作,被一個看不見的『黑箱』所操縱。我們被稱為『承攬』,一個聽起來自由,實則將我們推入法律灰色地帶的詞彙。這意味著沒有最低工資,沒有勞健保,沒有任何《勞基法》的保障。今天跑了多少錢,明天費率會不會改,甚至上個月辛苦掙來的獎金會不會因為一個模糊的『接單率』就被平台扣掉數萬元,我們完全無從得知。
平台就是演算法,它製造了極端的『資訊不對稱』。我們是棋子,卻永遠看不懂棋盤的規則。這種持續的不確定性,像一個詛咒,把我們困在『稀缺心態』裡。我的大腦頻寬被下一張訂單、下一個小時的收入給佔滿了,哪有餘裕去思考交通安全?於是,我們在車陣中搏命,只為了追趕那個永遠不確定的數字,陷入收入不穩與人身危險的惡性循環。你們看到的,是便利的餐點;我們付出的,是賭上性命的風險。」
建築工人的獨白
「很多人看到我們在工地喝『保力達 B』,就皺著眉頭說那對身體不好。是啊,我們當然知道。但你來工地試試看,扛着幾十公斤的鋼筋水泥,在高溫下曝曬一整天,身體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那杯『工地調酒』,不只是為了提神,它更像是一種儀式,一種在巨大勞損下的自我療癒,是我們勞動者之間不用言語的默契與『交關』。
我們的身體,在高風險和低保障的環境下,日復一日地被消耗。那口藥酒,是我們用來麻痺疼痛、安撫疲憊的『療傷止痛』。所以,當有人輕飄飄地對我說『不要喝酒』時,我只覺得無奈。他看到的,是一個不健康的個人選擇;他沒看到的,是這個選擇背後,整個結構性的身體勞損與社會脈絡。這種批評,不就是一種『基本歸因謬誤』嗎?把我們的生存策略,錯誤地歸結為個人的道德瑕疵。」
農夫的獨白
「勸我們『智慧轉型』、『發展精緻農業』,這些話聽起來都很美好。但說這些話的人,知道台灣農業的現實嗎?我們這裡,超過九成都是四、五十歲以上的人在耕作,耕地破碎得像補丁,根本無法規模化經營。更不要說現在的氣候,一場颱風、一場旱災,整年的心血就全沒了。
你知道政府的現金救助,平均只能彌補損失的四分之一嗎?這代表着,我們必須獨自吞下剩下那百分之七十五的巨大風險。土地取得困難、資金不足,產銷體系一失衡,我們的菜價就比泥土還不如。在這些根本問題沒有解決之前,任何關於『轉型』的勸說,都只是脫離我們生存現實的空話。那不是建議,而是在我們的傷口上,又撒了一把名為『理想』的鹽。」
超商店員的獨白
「在『顧客至上』的文化裡,我們的臉上彷彿戴著一張微笑的面具。無論內心多麼疲憊或委屈,都必須壓抑下來,去承受顧客各種合理或不合理的期待,甚至是情緒的宣洩。這就是所謂的『情緒勞動』,一種看不見的消耗。
當你被要求永遠以他人的感受為優先,久而久之,你會感覺自己和真實的情感越來越疏遠。那是一種深刻的『異化』,你不再是你自己,而是一個滿足他人需求的工具。有人對我們說,『要有同理心』、『以客為尊』,但他們忘了,在權力不對等的關係裡,我們也是需要被同理、被尊重的個體。單方面地要求付出,卻無視我們內心承受的壓力,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公平。」
他們的分享,像一塊塊沉重的磚石,堆砌出勞動階層共同的處境。這些苦難並非源於個人的怠惰或無能,而是深深根植於社會的結構性不公。當權力與風險的分配出現傾斜,汗水便不再是通往希望的階梯,而可能成為禁錮生命的枷鎖。接著,讓我們將目光轉向那些手握公權力的人們,諦聽他們在另一種枷鎖中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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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權責之重-公門中的理想與掙扎
掌握公權力者,常被視為社會秩序的維護者與資源的分配者,然而在其看似權威的身影背後,卻隱藏着理想與體制、期望與現實之間的巨大張力。公部門中普遍存在着一種「權威與知識的脫鉤」現象:位居高層的決策者,往往距離第一線的真實情況最遠;而深諳民間疾苦的基層執行者,卻缺乏改變現狀的權力。理解這道深不見底的鴻溝,是探入他們內心苦楚的關鍵。
基層公務員的獨白
「很多人以為『鐵飯碗』安穩,卻不知這碗裡盛着多少煎熬。官僚體系的權力不對等,讓我們在面對職場霸凌時,幾乎無力反抗。近年人力不斷精簡,我們許多單位的人力缺口極大,每個人都身兼數職,過勞是常態。更令人心寒的是,為了規避加班費,我們甚至被迫『打假卡』,用謊言來掩蓋制度性的剝削。
最難受的,是某些長官的『勸善』。他們從未親身經歷基層的繁瑣與壓力,卻以『求好心切』為名,進行高壓管理。這種勸告只會讓我們覺得,自己的辛勞與付出完全不被看見。於是,士氣不斷流失,有人選擇冷漠『擺爛』,有人選擇黯然離職,形成一個不斷向下沉淪的惡性循環。當一個體制連最基本的尊重都無法給予時,再崇高的服務理想,也終將被消磨殆盡。」
警察的獨白
「我們的身份很特殊,是國家唯一可以合法使用暴力的群體。這份權力,也意味著巨大的壓力。在許多突發狀況下,我們必須在零點幾秒內做出攸關生死的決定。開槍,或不開槍;制伏,或可能被制伏。每一個決定,都在挑戰我們的倫理底線和心理極限。
社會期望我們『英勇無畏』,但我們也是凡人,會恐懼,會猶豫,會留下創傷。當我們執行的命令或目睹的慘狀,與自己內心的道德信念產生強烈衝突時,那種創傷叫做『道德損傷』(Moral Injury)。它不像身體的傷口會癒合,而是在內心深處不斷發炎、潰爛。大眾對我們英雄形象的期待,往往忽略了我們制服底下,那顆同樣會疲憊、會受傷的心。」
立法委員的獨白
「外界看我們,總覺得是『愛作秀、內耗空轉』。但身在其中,才明白那種深不見底的無力感。我們被困在一種『雙重經營的困境』裡:一方面,要回應選區民眾五花八門的需求,從修橋鋪路到家長里短;另一方面,又要遵循政黨的路線,在國會進行角力。這兩者時常是矛盾的。
我們的工時極不固定,永遠有跑不完的行程和接不完的陳情。更重要的是,我們必須持續承受巨大的選票壓力,以及來自公眾的負面觀感。這種長期扮演不同角色、應對各方期待的『兩面生活』,讓我們成為精神健康問題的高風險族群。當有人對我們說『你們應該為國為民』時,他們或許沒想過,在龐大的行政官僚面前,立法權所掌握的資訊是多麼有限,這種結構性的『資訊不對稱』,時常讓我們感到無比挫敗。」
從基層的消磨到高層的矛盾,公權力者的分享揭示了一種身處體制與期望夾縫中的無力感。他們手中的權力,既是工具,也是枷鎖。接下來,對話將轉向那些以專業知識服務社會的人們,探討他們在理想的祭壇上,如何耗盡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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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心力耗竭-專業者的理想與迷惘
專業人士,是社會信賴與智慧的託付者。然而,在當代社會,他們的苦難往往源於其內心信守的專業倫理,與外部制度強加的現實要求之間的劇烈衝突。一場名為「去專業化」的危機正在悄然上演:那些無法被量化的核心價值——醫者的仁心、教師的創意、藝術家的視野——正被一套以效率和數字為導向的績效指標系統性地侵蝕。理解這場價值的危機,是走進他們內心迷惘世界的鑰匙。
護理師的獨白
「我們正在經歷一場大出走,執業率只剩下僅約六成三。為什麼?因為我們的心力,早已被燃燒殆盡。在過高的護病比下,我們長期過勞;我們的薪資,完全無法反映我們付出的高強度勞動;我們甚至還要承受來自病患或家屬的言語和肢體暴力。
但最深的痛苦,是一種名為『道德損傷』(Moral Injury)的內傷。當整個體制,從健保給付到醫院績效,都迫使我們無法給予病人我們憑藉專業良知所認為的最佳照護時,那種無力感會徹底擊垮我們。我看著優秀的醫生一個個離開急重症,轉往壓力更小的醫美診所,而我們護理師,就像被遺棄在崩塌前線的士兵,獨自承受整個體系崩壞的後果。在這種身心俱疲的狀態下,一句輕飄飄的『加油』或『要有愛心』,聽起來格外刺耳。因為它完全無視我們正在承受的系統性耗竭,反而像在指責我們不夠努力、不夠有愛。我們需要的不是口號,而是制度的改革,以及對我們專業與辛勞最基本的尊重。」
老師的獨白
「我的理想,是『因材施教』,是點燃每個孩子眼中獨特的光芒。我記得一個孩子,他對甲蟲的痴迷能寫出一整本觀察筆記,但在國文考卷上,他連一個完整的句子都寫不出來。體制告訴我,他是個失敗的學生;我的心告訴我,是這個體制失敗了。我的時間不是花在點燃他眼中那樣的光芒,而是耗在填寫那些評鑑報告上,證明我『成功』地把所有孩子塞進同一個模子裡。
當整個結構都在逼著我把學生當作生產線上的產品,去追求一致的規格和效率時,一句『要有教育愛』的勸說,是多麼的空洞和諷刺。我不是沒有愛,而是這個僵化的體制,正在一點一滴地扼殺掉所有能讓愛自然流動的空間。我的苦,是看著理想在眼前,卻無力觸及的迷惘。」
作家的獨白
「很多人羨慕我們『自由業者』的生活,但他們不知道,在台灣,這條路有多麼艱辛。我們普遍面臨着『低薪、高工時、缺乏保障』的困境,稿費標準數十年如一日,議價能力極低。更深層的問題是,我們身處在一個『斷鏈型孤島』的市場裡。那些在學術上被肯定的價值,和市場上能暢銷的價值,往往是兩條平行線。
當我為了生計,不得不去寫那些自己並不認同的文字時,內心充滿了掙扎。所以,當有人對我說『要堅持夢想』時,我心中五味雜陳。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稿費制度、一個健康的市場機制來支撐,這句話無異於是要求我們點燃自己的生命來照亮夢想。那不是鼓勵,而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浪漫化。」
護理師的創傷、教師的迷惘、藝術家的掙扎,共同譜寫了專業者在理想與現實夾縫中耗竭的悲歌。他們的付出,本應為社會帶來療癒與啟迪,卻在制度的磨損下,成為自身痛苦的根源。懷着這份理解與慈悲,我們的對話將轉向那些被社會放置在暗影中的人們,諦聽他們從傷痕深處發出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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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暗影之傷-邊緣者的污名與吶喊
此刻,讓我們以最深的慈悲心,將目光投向那些被社會體系排除、誤解、甚至抹煞的人們。他們的苦,不僅是物質的匱乏或機會的剝奪,更是一種尊嚴的踐踏與存在的否定。社會貼在他們身上的「污名」,構成了一種「存有層次的暴力」——它攻擊的不僅是一個人的身份,更是他作為一個「人」本身的存在權利。諦聽這些被消音的吶喊,是檢視我們社會集體良知的試煉。
無家可歸者的獨白
「社會看我們,就像在看一處弄髒市容的風景。對他們來說,我不是一個人,我是一塊弄髒市容的『地景』,一塊會讓他們繞道而行的『恐懼』。他們不是看見我,是看見他們自己對貧窮的恐懼。他們覺得我們會流落街頭,是因為我們懶惰、有道德瑕疵。但他們不知道,我們每個人背後,都有一個被結構性因素(比如失業、租不起房)和個人變故(比如生病、家庭破碎)交織而成的故事。
很多人相信『公正世界信念』(Belief in a Just World),認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所以我們的處境必然是我們自己造成的。基於這種信念,他們會走過來對我說:『去找份工作啊!』、『振作起來!』。這句話,是對我們真實無力感最殘酷的否定,是一種深刻的二次傷害。他們不知道,因為我的年齡和外表,沒有房東願意把房子租給我;他們不知道,我連一個可以洗澡、換上乾淨衣服去面試的地方都沒有。他們的『勸善』,只是為了讓他們自己感覺良好,卻完全無視了我們的絕境。」
更生人的獨白
「我已經服完刑,想重新開始,但社會似乎判了我終身監禁。那張『良民證』,像一道看不見卻又無比厚重的高牆,把我擋在所有機會之外。我在獄中學了一身照顧服務的技能,但因為有前科,沒有任何長照機構願意雇用我。超過三成的更生人都和我一樣,在求職時遭受歧視。
這就是『標籤理論』(Labelling Theory)的現實。一旦你被貼上『罪犯』的標籤,無論你多麼努力,都很難再把它撕下來。當整個社會都在勸我們『要改過向善』,卻連一個讓我們能靠自己雙手吃飯的工作機會都不給的時候,這不是一個巨大的矛盾嗎?他們把所有通往『善』的道路都堵死了,卻反過來指責我們為何不上路。這種勸告,是一種將人推入絕境的殘酷。」
性工作者的獨白
「我們的存在,對這個社會來說,像一個尷尬的祕密。法律地位模糊不清,道德污名卻像空氣一樣無所不在。人們常常用一種簡化的『基本歸因謬誤』來看待我們,認為我們選擇這條路,純粹是個人的道德墮落。
他們看不見背後複雜的經濟脅迫、家庭困境,或是其他機會的匱乏。最諷刺的是,這個社會一方面在私下默許甚至消費色情文化,另一方面又在公開場合對我們進行最嚴厲的道德譴責。這種集體性的虛偽,在我們身上劃下了最深的心理創傷,讓我們在人群中,感覺自己像個孤魂野鬼。」
一位年長受創女性的獨白
「他們看我,看到的是一個老人、一個寡婦、一個曾經受過傷害的人。但他們不知道,我的苦,不是這幾種身份的簡單相加。它是一種因為『交叉性』(Intersectionality)而質變的、被加劇的獨特痛苦。年老讓我無力,喪偶讓我孤單,過去的創傷讓我恐懼。這三者交織在一起,像一張天羅地網,讓我動彈不得。
所以,當有人用單一的視角來『勸善』,對我說『放下過去,要堅強』時,那對我是一種深刻的傷害。因為這句話完全沒有看見我處境的複雜性,沒有看見我身上被好幾重枷鎖同時捆綁着的無力。他們試圖解開其中一條鎖鏈,卻沒意識到,他們的舉動,反而讓其他的鎖鏈勒得我更緊。」
邊緣者的聲音,如泣如訴,揭示了污名化所帶來的存有層次的傷害。他們的苦,挑戰着我們對「正常」與「道德」的狹隘定義。帶着這份沉重,我們的對話將轉向最後一群分享者,他們追尋着各自的理想,卻同樣在現實的迷霧中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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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夢與現實-百業的熱情與辛酸
在這最後一幕,我們將諦聽一群背景迥異的人們,他們的共同點在於,其苦難源於個人內在的熱情與社會外在的單一價值標準之間的衝突。他們經歷着一種「存於夾縫中的痛苦」——被困在自我實現的渴望與冰冷的經濟現實之間,被困在多元的生命價值與社會功利的刻板印象之間。理解他們在夾縫中的掙扎,是看見社會價值多元性的重要一步。
中小企業主的獨白
「外人看我們是『老闆』,以為光鮮亮麗,其實我們每天都在走鋼索。團隊、行銷、資金、通路……各種經營困境像永無止境的浪潮,夜夜擔心現金流斷裂的壓力更是讓我們輾轉難眠。台灣有將近九成的企業,都面臨着嚴峻的接班問題,企業的永續經營岌岌可危。
有人勸我們,『要更專注於利潤』。但他們不明白,對我們許多人來說,經營一間企業,目標遠不只是利潤最大化。它還包含着自我實現的理想、家族傳承的情感、以及對員工和社會的責任。我們的價值是複雜的。輕率地用單一的財務指標來評判我們,其實是忽略了我們內心那些更深層的、非物質的追求。」
出家人的獨白
「世俗社會對我們有很多誤解和謠言,關於財產,關於稅務,關於我們的生活方式。他們不理解,我們的生活是一種嚴謹的修行。凌晨三點半起床,過着規律的團體生活,透過『出坡』這樣的勞動在日常中磨練心性。
我們的『苦』與『善』,是由一套完全不同的價值體系所定義的。對我們而言,世間的欲望是苦的根源,放下欲望才是善的實踐。所以,當有人用世俗的功利主義來勸誡我們時,那在本質上是一種價值的錯置。他們試圖用自己的地圖,來指引一條走在完全不同維度上的道路。」
退役運動員的獨白
「我們的職業生涯非常短暫。從小,我們就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裡接受高度專一化的訓練,這也意味著,我們幾乎沒有發展體育以外的第二專長。當掌聲停止、光環褪去,我們退役後,往往面臨着極其嚴峻的轉職困難。
社會在我們站上頒獎台時為我們喝采,勸我們『為國爭光』,這讓我們感到榮耀。但當我們需要幫助時,卻發現社會並沒有為我們的退役人生,提供一個穩固的保障和轉銜機制。這種巨大的落差,讓我們感覺自己像是被利用完就丟棄的工具。這是一種社會性的責任缺位。」
年輕學生的獨白
「長輩們喜歡給我們貼上『草莓族』的標籤,批評我們抗壓性差、不願吃苦。但這種批評,完全忽略了我們正身處的結構性困境:低薪資、高物價、不穩定的就業市場。這是一種典型的『行動者—觀察者偏誤』——他們傾向於將自己的成功歸因於個人努力,卻將我們的困境歸因於我們的性格。
事實上,批評我們是『草莓』,對某些既得利益者來說,是一個轉移結構性問題焦點、節省成本的絕佳藉口。當他們勸我們要『努力』、『吃苦』時,他們沒有意識到,在一個機會不均等的賽局裡,同樣的努力,並不一定能換來同樣的成果。」
至此,來自台灣各行各業的聲音,交織成一首複雜而深刻的娑婆交響曲。每一個人的「苦」,無論是源於體制的壓迫、理想的磨損、社會的污名,還是夢想與現實的衝突,都有其不容被輕率評價的深刻脈絡。這份體悟,將引導我們走向這場對話的最終章,進行一次從心靈深處的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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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從「莫勸」到「同願」
當最後一位分享者靜默下來,整個空間瀰漫着一種莊嚴的寧靜。所有人的故事,如同一條條涓涓細流,最終匯入了名為「眾生」的浩瀚海洋。此刻,旁白者的聲音緩緩響起,為這場對話譜寫終章:
「莊子曾言:『子非魚,焉知其苦』。這句古老的詰問,為今日的對話提供了最根本的註腳。我們永遠無法真正穿上他人的鞋,走過他生命中的荊棘與泥濘。外送員在演算法下的焦慮,護理師面對制度時的道德創傷,更生人重返社會時的無助——這些內在的經驗,在本質上是不可跨越的。任何基於自身視角的『勸善』,都可能是一種不自覺的傲慢。
然而,這份對個體經驗的極致尊重,並非通往孤立,而是通往更深層連結的門戶。佛法以『帝網明珠』為喻,揭示了宇宙萬法互即互入的實相。每一顆明珠,都映照出其他所有明珠的影子。這意味着,所有看似獨立的個體,其命運實則互為緣起,緊密相連。外送員的勞權困境,與我們對便利的追求息息相關;農夫的看天吃飯,與整個社會的氣候共業緊密相連。原來,他人的苦,在本質上亦是我自身的苦,因為我們同在一張無盡的因緣之網中。當這份了悟生起時,一種無條件的慈悲心——『同體大悲』——便油然而生。
於是,真正的慈悲,引導我們完成一次生命中最深刻的轉向:從以『我』為中心的、基於分別與自力的『勸告』,轉向以『眾生』為一體、基於謙卑與信靠的『共同發願』。
這意味着,在認識到自身智慧的局限,與眾生之苦的深廣之後,我們所能給出的最究竟、最慈悲的回應,不再是一句指點迷津的『你應該如何如何』,而是一聲包含着自他一切眾生、至誠懇切的『南無阿彌陀佛』。
在這一聲佛號中,所有的分別——勸告者與被勸告者,強者與弱者,聖人與凡夫——皆被彌陀的無盡慈光所融攝。人與人之間,不再是居高臨下的指導關係,而是共同仰望淨土、相互扶持的同行者。當我們皆能如此謙卑、如此同願時,人間淨土,便在當下,悄然綻放。」
萬分感恩,南無阿彌陀佛,感恩南無觀世音菩薩,感恩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感恩南無文殊師利菩薩。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