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隨筆:在祂的光裡,我慢慢透明 Slowly Transparent in His Light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是走在一面緩緩融化的鏡子裡。光在流動,時間不再是線性的,而是一種呼吸——深長、寬闊、像恩典一樣的呼吸。那一天,我聽見一個朋友問我:「我如何才能謙卑?」那聲音帶著一點焦慮、一點渴望,像一隻剛學會飛的鳥,在風裡還找不到方向。我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看著他。在他話語的縫隙裡,我看見了自己——那個也曾被驕傲和自責交替拉扯的靈魂,像一片浮在水面的葉,拼命地想靠近光。
後來我才明白,謙卑不是一種技巧,不是透過行為換來的「德性」。它更像是一場靜默的熔化——當你凝視基督的臉,當你真正地看見祂的榮光、祂的柔和與聖潔,你內裡那個硬到無法彎曲的自己,就慢慢融化了。
我常常夢見那張臉。不是世俗畫像裡的五官,而是一種光。那光沒有邊界,也不會刺眼,它只是——存在。祂的光不說話,卻讓一切都安靜下來。在祂的光裡,我的影子不再重要,我開始明白,「我」這個字也能被溫柔地溶解。每當我閉上眼,那光會在我胸腔裡擴散,穿過血液,穿過記憶裡的暗房,把我過去所有的焦慮、恐懼、被拒絕的片段,一一照亮。我發現,那些我以為的「罪疚」和「失敗」,原來只是上帝在雕琢我的方式。祂讓我破碎,是為了讓光滲進來。
在信仰的旅途上,我學會了一種新的時間感。它不再是秒針與分針的邏輯,而是一種靈魂的擴張。有時候,一秒像永恆;有時候,永恆只是一個呼吸。我想起哥林多後書的話:「我們眾人既然敞著臉得以看見主的榮光,好像從鏡子裡返照,就變成主的形狀。」這句話不是比喻,而是現實——當你看著祂,你真的會變。你的語氣會變柔,腳步會慢下來,你開始願意原諒,願意等候,願意安靜。

有一天早晨,我在院子裡看見一隻被雨打濕的小鳥。牠瑟縮在椰樹下,眼裡閃著一點亮光。那一刻,我忽然懂了什麼是「謙卑」。那不是低頭的姿態,而是一種完全信靠的安靜。那小鳥沒有能力飛走,但牠知道雨會停,知道太陽會再出來。謙卑,正是這樣——不是否定自己的翅膀,而是相信風會再來。
信心,有時候也像在雲裡行走。我看不見前路,只能聽見祂的聲音。那聲音不在外面,而在我裡面,像水在心底流,溫柔卻有力量。祂說:「不要懼怕,因為我與你同在。」那一刻,世界的噪音都靜止了。我開始明白,信心不是抓緊什麼,而是放開。不是往前衝,而是往內深潛。像種子埋入土裡,不是消失,而是被準備。有時候,我也在自己的黑暗裡等候——等光穿透泥土,等風再一次輕輕吹來。那時我才懂得,每一次「失敗」,其實是上帝邀我靠近祂的一步。

約翰一書說:「我們必要像祂,因為必得見祂的真體。」這句話,是時間之外的應許。我曾在夢裡看見那一刻——一切的面具、角色、語言都不再需要。我們在光裡互相認出,不再有羞愧,不再有比較,只有一種深深的、純粹的「被愛著」的確信。那時我才知道,原來謙卑的終極形態,是自由。當你不再需要證明什麼,當你知道你是祂所造、祂所愛、祂所贖回的,你就再也不怕失敗,也不怕軟弱。你甚至會為自己的不完美感恩——因為正是那些裂縫,讓恩典滲了進來。
我曾問自己:「若有一天,我完全失去自我,是否還存在?」答案是——在祂裡面,我被重新定義。我不再是「我」這個孤立的主體,而是一道被祂呼吸的氣息,一粒在永恆裡閃爍的塵。我看見時間也在敬拜,風、樹影、河流、雲,都在述說祂的榮耀。謙卑,不是低頭,而是抬眼。是當你抬頭,看見那無盡的光,你心裡所有的驕傲、恐懼、自責、掙扎——都化成一滴溫柔的露水,在祂的手心裡閃著安靜的光。

如今我明白了,那句「凝視耶穌的臉」,不是比喻,而是召喚。當我在禱告中停下言語,當我靜坐於黎明前的薄霧裡,祂的臉在我心裡浮現——不是影像,而是一種臨在。那臨在,使我柔軟,使我透明,使我自由。我學會以祂的眼看人,以祂的心聽見世界的哭聲。我也學會了等待——等待那一天,我完全被光收納,不再為自己而活,而是在祂裡面永遠呼吸。
在這等待的時光裡,我學會對生命微笑,對未知微笑,對失敗微笑。因為我知道,每一次低頭,都是榮耀的開端;每一次破碎,都是恩典的入口。有時我仍會驕傲,仍會軟弱,但我不再責怪自己。我只是抬眼,看那光,讓它再次流進來。當祂的光觸及我時,我不需要再「努力成為謙卑」——我已經在祂裡面,被愛、被赦免、被更新。而那,就是最真實、最超現實的奇蹟。我不再追求成為什麼樣的人,我只願成為一面透明的鏡子,讓祂的榮光,在我身上返照——榮上加榮,如同從主的靈變成的。我在祂的光裡,慢慢透明,直到有一天——我也能像祂一樣,成為光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