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新的都市傳說現身！新聞風向球開始轉動
一早，總編摸了摸汗涔涔的額頭，叮嚀道：「鶯鶯，那份戀愛諮商的稿子暫緩，這期友社已經寫了。我們得找新的切入點。」
鶯鶯本想回答「反正我短時間大概也寫不出來」，但仍轉過電腦椅面對總編，恭敬答是。
「我話還沒說完。」總編眼神犀利，「妳前陣子說的名女人專欄，採訪跑得如何？」
「還在進行中。」
「妳真是帶衰。採訪藍女士的線，結果爆出她皮草醜聞，稿子就沒人用了。」
「不過，我有到我們公司旗下的〈視野〉開網路專欄，發文回顧郵輪上的花絮，點閱率很高呢！我還被〈視野〉的主管誇讚了！」
總編沉下臉色，「但我和妳都是〈趴趴走〉情報誌的人，還是希望妳把我們分內的事情做好。」
「好……」
「我也怕妳採訪的辛勞白費。希望這次，不會再半路殺出藍女士那種『超展開』。」
「揭發黑暗才不是什麼超展開！那是我身為記者的必然結果！」鶯鶯心底漾起熱血，但嘴裡只回了個「嗯」。
「總編，採訪已經在進行中，半小時後我先約對方線上訪問，之後再到她家裡拜訪。」
「……」總編已經縮回稿堆呈現禪定狀態，鶯鶯也就不再解釋。
桌上擺著《孕婦瑜伽一百式》，鶯鶯翻閱採訪筆記。
——「黃楓，言情小說天后，以天才少女之姿出道，出版上百本言情小說。婚後神隱三年，當年的讀者大多已是職場中堅女子。而黃楓近年改書寫嬉皮部落格，鼓吹居家生產，即將誕下一子。」
「糟糕……」鶯鶯望著落落長的黃楓書單，這才發現自己一本都沒看過。
「嗚嗚，我的少女時代……好像跟大家有點不一樣。」
當時看的多半是奇幻或科幻冒險小說，對男女情愛主題的故事並沒太多興趣。
「早知應該多讀書！現在就不用這麼痛苦！」又陷入了奇怪的自暴自棄中。
正想著該如何惡補對方的著作時………
「哈哈，無妨無妨～那麼久以前的事，妳不知道很正常！」網路電話中的黃楓，展現出的是一股親切與大度，讓鶯鶯好感度直升。
兩人聊了聊近況。視訊螢幕中的黃楓，一頭黑直髮披在流蘇洋裝上。年紀大約三十，不施脂粉，散發一襲獨特的美。
黃楓的笑容世故，但不咄咄逼人。
「小時候喜歡寫呀，就一路悶著頭寫……出道十多年，一晃眼就過去啦！現在作家不好當，我也玩不出什麼新把戲，該交棒了。哈哈，我還是喜歡我的新稱號——『嬉皮部落客』～」
「嬉皮」是美國六零年代隨反戰思潮竄起的一門哲學，崇尚原始天然的服飾風格，也提倡步調慵懶、重視精神甚於物質的生活，積極節能減碳。平日讀黃楓在部落格分享的散文，鶯鶯已對她有幾分崇拜。
「我要挑戰在家裡生孩子，不去醫院。其實坊間很多有證照的助產士，不必去醫院折騰、跑他們的ＳＯＰ。」
鶯鶯聽得一愣一愣。
「這叫『溫柔生產』，我老公也支持我的決定。我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說完，黃楓像個小女孩般逕自豪邁大笑，「鶯鶯小姐，跟妳聊得很投緣，屆時如果不怕看到孕婦生孩子，歡迎來我家參觀喔。預計就我、我老公、助產士和妳四人。」
「哇，真是太好了！」面對如此盛情，鶯鶯一時也詞窮。
黃楓對「溫柔生產」的概念娓娓道來，「恕我主觀，但我總認為產婦去醫院就像上刑場，各種器械藥物伺候，還要強制住院那麼多天……若一個不順，竟得在不安的陌生環境中痛苦大半天，我光想就失眠了。再說，我真的好愛我這個充滿花草與貓狗的小木屋之家～明明身體許可、萬事具備，還要去醫院搞出那麼大陣仗……我實在做不到呀！」
黃楓花許多時間鑽研國外「溫柔生產」的概念，不但已擬定具體生產計劃，還引用醫學資料和歐美名人觀點，也都有定時進行科學產檢，並非貿然之舉。
暢快的訪談，讓鶯鶯神清氣爽。
「好有趣！我來這行，不就是為了接觸嶄新的知識嗎？真期待！」
不過，午後休息時間，鶯鶯卻爬到一則網路怪文。
—「自從去美容洗澡後，我家的狗就變得很奇怪……簡直像換了隻狗！叫牠名字沒反應，還常半夜鬼叫、對我們咆哮，唉，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下方出現各種揣測留言。
—「是不是中邪了呀？寵物也能收驚嗎？」
—「美容院有些人會粗手粗腳，狗應該是受到驚嚇了。」
—「真可怕，送狗去洗澡也有事……」
—「叫牠名字，好像不認識我們一樣，原本會撒嬌、喜歡跳上沙發和我們一起看電視的小習慣也不見了，變得好陌生喔。」原飼主又來回文，沒想到短短幾小時內，討論串熱烈延燒。
—「我家貓也有一樣的狀況，送去剃毛之後變得好奇怪，本來以為只是鬧彆扭，但牠現在連回貓砂上廁所都不會……」
—「我家的狐狸犬也是！不過，牠是變得很安靜。我媽問牠是不是吃錯藥，怎麼裝乖兩週還是這樣？但獸醫又說牠身體狀況沒問題……應該不用太擔心吧？」
飼主都知道在網路上亂酸亂罵可能會被店家告，沒人說出準確的店名，但類似情形共有十多例，遍布臺灣北中南，連花蓮都出現類似的異狀。
鶯鶯決定一個個去問，因此表明自己是動保新聞網的公民記者，私訊想尋求更多資料。
等待回信的空檔，鶯鶯也打給先前跑新聞認識的短髮女孩，林擎。
「林擎，妳本身就養貓也養狗，還常辦送養活動，妳怎麼看文中這些驟變的習性？」
「惡質業者很多，可能對寵物有威嚇、虐打的動作。不過，除非鬧出貓命狗命，一般都很難舉證。更別說，有些飼主的案例已發生大半年，事到如今要調錄影帶也很難……」
鶯鶯極度訝異，「聽起來妳已見怪不怪？」
「我認為寵物有在美容過程中受到驚嚇。但若鶯鶯想揭發惡質業者，我們必須花長時間臥底、蒐證才行。」
林擎依舊沉著，但聽在鶯鶯耳底，這股聲音更像無奈與淡漠。
原來，這是條不值得大費周章追尋的新聞？
「真是這樣嗎？」鶯鶯抱頭苦思。
總認為此事不該淪為都市奇談、從此不見天日。
「我該往什麼方向追查呢？果然應該先採訪每個飼主吧？要釐清每個案例的共同點！」
同事們已紛紛下班，辦公室洋溢躁動的氣氛，彷彿唯獨鶯鶯的時間被靜止。
她可能會一路奮戰到晚上九點。
倘若手機沒響
「鈴鈴鈴鈴——」
「喂？」看都沒看，鶯鶯直接煩躁接起。
電話那頭是她意想不到的沉冷聲線，寒涼如冬，卻不刺骨。
「鶯鶯大小姐。」聲音的主人每字每句都透出一股冷傲與優雅，像群狼之首率眾出獵，耐著飢餓但毫不躁進。
「我是優。」
「咦咦咦……」鶯鶯整個人醒了。
郵輪上那炙熱指尖的撫觸、吐在她頸上的隻字片語，以及……
那個意味深長的濕吻。
「你打來幹麼！」鶯鶯決定先給他一個下馬威，「有何貴幹！」
「上次親妳，好像讓妳很不舒服。抱歉。」
「我……」渾身緊繃，鶯鶯一時失語。
是想試探什麼嘛？鶯鶯決定探個虛實，「你幹麼、幹麼忽然提上次的事！」
「只是覺得有必要道歉。畢竟……」優意味深長地說：「我沒忘記那個吻。」
「喔，我可是忘得一乾二淨了！」
「明明一聽就知道我在說什麼。」
鶯鶯冒出青筋，「哼！你這叫做性騷擾！變態！哪有執事這麼色！大白天打電話說這種事……啊，」她瞥著窗外夜色，「原來已經晚上了。」
「對不起，讓妳這麼不舒服。」優這次嚴肅道歉：「我不會辯解什麼。若妳不想再見到我，我也能接受。」
「不是，沒……沒有不舒服。」鶯鶯咬牙切齒，「但也沒有舒服！只是覺得突兀。」
優沒再開口，但也沒掛斷電話。這段無聲的空白來得及時且體貼，給了鶯鶯冷靜喘息的空檔。
心臟怎會忽然狂跳，還說出一些自己也不懂在幹麼的話……
鶯鶯記得，優上次吻她後，說是要謝謝她。
「謝謝妳總是能跟上我們的步調。」
他變化如風的蠱惑語氣、目光漾動的每個細節，鶯鶯其實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是第一次遇到像妳這樣的女人。」彷彿想預告什麼似的，優當時還這麼說。那番溫柔不像隨處可見的調情，反倒像長時間沉澱後的釋然。
想著想著，鶯鶯雙頰飛上一抹桃紅，「總……總之，如果你想謝謝我，就像個紳士一樣好好請我吃飯，別講些有的沒的。」
「遵命。」優低喃，「正有此意。」
「咦！」
「我在樓下等妳。」
「啥！」鶯鶯從數十層樓的高度往窗下眺，公司廣場的確停了輛眼熟的執事莊園黑轎車，「你竟然直接跑來？也不怕等一下我有其它事？」
「無所謂。我當然知道妳忙，」優平靜道：「我會等妳忙完。」
怎麼今天忽然這麼……乖？
鶯鶯撫著亂翹的髮梢，決定鼓起勇氣回應。
「不用，今天很閒。我們可以去吃飯。」
「好。」
竟然就這麼掛電話了？鶯鶯回過神。
鶯鶯瞥向書桌上的小方鏡。雖不想承認……但，她臉上盈滿笑容。
「怎麼了怎麼了！」美術編輯露西，拋下作到一半的設計檔衝來，「妳忽然好開心！」
「有……有人約我吃飯。」
「哇，這不是很好嗎！」露西跳起，「這種突然約的，最討厭啦！討厭死了！」
「真的超討厭啦！煩死了！」不知不覺，鶯鶯已經跟著露西上下蹦跳，兩頰泛紅。
手機飄來一封簡訊，是優。
「等等我會載妳去這裡。妳慢慢來。」
地址有點眼熟，竟位於知名夜店林立的時髦信義區。
頗有宣戰意味。
「好啊。你敢約，我就敢去！」
但對方是穿著西服的執事，鶯鶯則今天穿得像去慢跑……
就在猶疑之際，露西湊來看簡訊。
「哇，約在那麼奢華的地段喔？妳需要一件戰袍！」
「我也覺得……但車子已經在樓下了。」
露西眼睛一亮，「隔壁部門的〈迷魅精品誌〉有批退下來的洋裝樣品，我們去拿！」
「真的嗎？那不是公物嗎？」
「行銷部說，登記完就能拿！那本來就是廠商給的～不拿也是丟掉！」
「這樣嗎！」
「明天又要進新樣品，倉庫都快爆了！」露西抓住鶯鶯衝離辦公室。
五分鐘後，一個身著緊身Ｓ曲線黑洋裝的女孩緩緩乘著電梯而下。
莓色髮絲捲至耳側，撩人的絲襪搭配酒紅短靴，鏡中只見一個氣宇堂堂的性感尤物。
「哼，就說姊罩得住。」
以這種氣勢從容踏出公司大門，鶯鶯敲了敲車窗。
「晚安。」拉下車窗，優的目光明顯一亮，鶯鶯撥撥難得放下的豐盈紅髮，一副習以為常、天天穿這跑趴的模樣。
頸間是金色三角稜線項鍊，洋裝的黑蕾絲透膚設計橫跨胸前，深藍的煙燻妝襯出迷離金眸。
此刻的鶯鶯脫去平常清新的外衣，像隻渾身散發豔氣的美麗雌獸。
彷彿心神一懾，優拘謹迴開視線。
鶯鶯正想問「怎麼，耀眼到無法直視了嗎」，優卻漫不經心滑起手機……
要是壹色，哪還會坐在駕駛座上？肯定是早早就出來替她開門，放送甜言蜜語。
「哼！」鶯鶯氣鼓鼓坐進車內，後悔是否做錯決定。
不過，優就是這樣呀。況且，這也不過是一頓飯而已……鶯鶯想道，誰說燭光晚餐就得配白馬王子呢？
車子緩緩發動，一身樸素灰風衣的優這才出聲，「妳特地為我穿這樣？」
鶯鶯傲然莞爾，「哼！女孩子想穿什麼就穿什麼。還需要你問原因？」
優默然牽起嘴角，眼底散發出幽藍的光。鶯鶯留意著窗景，車子在紙醉金迷的東區破風前進，路徑如刀鋒般滑過都市的心臟地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