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容榕 | 銘傳大學國際企業學系副教授
研究興趣:文化創新、創業生態系、數位轉型、商業模式分析

研究的路上,我們總以為理論、框架與模型能讓論述更完整,卻往往忽略了最根本的事──研究者「看世界的方式」。老師的一句話,像一記輕柔卻深刻的提醒:「三觀若不正,研究則難成形。」那天我終於明白,資料的零散與分析的失焦,問題不在材料,而在觀察、觀點與觀念的根基尚未穩固。這三者之間,就像灣聲樂團排練時的三個層次:耳要聽細、心要定準、念要能傳。只有三觀俱正,研究才能像一首完整的樂章,既有力度,也有餘韻。
觀察:見所未見,才能知所未言
觀察,是研究的起點,也是一場關於「如何聽見」的訓練。在灣聲樂團的田野裡,我初次感受到「細看」的重要。排練場裡的桌椅、燈光微黃,但團員之間的節奏卻精準如同呼吸。他們沒有昂貴的隔音設備,卻懂得利用教室牆面的回音測試音色;沒有專業的調音師,卻靠彼此的聽覺調整和聲。
這些不是資源的缺乏,而是一種巧妙的運用。正因環境有限,他們更敏銳於聲音的變化與氛圍的流動。那一刻,我懂得「觀察」不只是記錄眼前,而是從限制裡看見創造──從無聲處聽出努力的節拍,從瑣碎中辨識出合作的節奏。研究者若能在田野中「拆解、追問、再看一次」,就能像樂團一樣,在每一次試奏中,聽見隱藏於表象之下的真實。
觀點:由散而聚,才能錨定亮點
有時我們手上握著滿滿筆記,卻遲遲寫不出分析。那不是資料不足,而是焦點未定。觀點的形成,就像灣聲樂團找尋「主旋律」的過程——無數聲部交錯,要找到那條能貫穿全曲的弦。灣聲樂團曾在資源匱乏時選擇「與地方共奏」:他們放棄租昂貴音樂廳,轉而在地方廟宇、老街與學校巡演。這樣的決定不是權宜,而是一種聚焦。當我把這些片段攤開重讀,才意識到他們的核心並非「演出形式」,而是「讓音樂回到土地」。
研究亦然。當我們找到那條能牽引資料呼應的軸心——無論是地方情感、文化自信,或資源巧謀——零散的素材便會自己連線。聚焦不是排除資訊,而是賦予它方向與意義。觀點讓研究者在眾聲喧嘩中聽見主旋律,也讓分析從雜亂的記錄變為有節奏的思考。
觀念:新有所念,念念不忘
觀念,是研究的靈魂所在。它決定一項研究能否被記住,也體現研究者如何看待世界。在灣聲樂團的田野裡,「資源巧謀」正是一種觀念的展現。「新有所念」——他們重新定義「資源」的意義。對灣聲而言,地方工藝、廟宇音場、社區志工都不是外圍的輔助,而是音樂生態的一部分。別人看的是匱乏,他們看的是可轉化的文化能量。這種轉念,就是研究者該有的「新眼」。
「念念不忘」——灣聲樂團的演出,總在樂章之間穿插故事:一段關於老琴匠、一座關於廟埕的記憶。他們深知,唯有讓人產生情感的共鳴,音樂才會留下痕跡。這種讓文化被聽見、被記得的信念,就是觀念的力量。同樣地,研究的價值不在解釋了多少,而在於它能否被記得、被引用、被感受到。當觀念足夠深刻,研究才能像旋律般延續,在時間裡發聲。
結語:研究是一場長音的練習
研究不是方法的堆疊,而是思維的錘鍊。觀察讓我們看得深;觀點讓我們站得穩;觀念讓我們傳得遠。在灣聲樂團的田野裡,我學到:「資源巧謀」不只是把限制轉化為優勢,更是一種「看世界」的態度。它提醒我們,研究不只是理解他人,更是修整自己看世界的方式——像樂手一樣,一次次調音,直到聲音與心意合拍。
最終我明白,「三觀」不是研究的裝飾,而是靈魂的骨架。觀察讓我們看見世界的紋理,觀點讓我們在混沌中定位自己,觀念則讓我們的思考得以被傳誦。若三觀不正,研究便會像無調的樂章,音符雖多,卻無法成形。唯有當眼能見深、心能思穩、念能走遠,研究才會從方法的技藝,昇華為理解的藝術。因為看清世界的同時,我們也在慢慢學會,看清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