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剛到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理頭髮;佩服理髮阿姨的功力,二個人一組,一個負責耳朵以上的部分,一個理耳朵以下,一分鐘就可以剪完一顆頭。每一個新生都是短到不行的三分頭,方便、乾淨又清爽;其實這樣也好,因為南部的夏天豔陽高照,剪短頭髮反而額外清爽,清理起來也很方便,洗頭洗澡一次完成。
理完頭髮,用毛巾擦一擦,還來不及洗頭長官就吹哨集合,連集合場上集合了一百○八顆三分頭,從高處看來應該非常壯觀。我們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遵照長官的指示,將食、衣、住、行所有要用的東西一次領完,放上定位。
到中正預校讀書,對我最大的好處就是麼東西都不用帶,因為所有的生活起居、清潔用品、文具書籍……包含內衣褲,學校都幫學生做了很完整與細緻的規劃。學校的生活一板一眼,什麼時間做什麼事完全是按表操課,幾乎沒有自己可以規劃運用的時間;甚至學生每個月零用錢,學校也訂出定存、寄回家與自用的比例。當時我十六歲,就已經有了收入,這是我第一次擁有可以支配的金錢;雖然連上同學大部份都覺得零用錢不夠用,但對我來說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雖然讀預校是我升學的唯一選擇,也是不可多得的機會,但規律生活對從來不規律的我來說,卻有一種被限制和逼迫的感受,龐大的無形壓力常常讓我喘不過氣來。
報到當天的行程非常緊湊,但是預校的行事風格與規律態度真有一套,井然有序、有條不紊的完成各項工作,有效率地讓新生們都能準時於十點就寢。雖然學校的床比家裡和看守所睡起來更舒服,但是來到全然陌生的新環境,那份恐懼的心情仍然使我兢兢業業,直到凌晨才漸漸睡著。
感覺才剛睡熟,六點鐘的鐘聲震天價響,拉長且尖銳的哨音就把我吵醒。裹著棉被,正想倒頭繼續再睡,短短幾秒鐘之內我的床鋪就被翻倒,整個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我就在這樣激烈的動蕩之中,展開了軍校生活,從一個不自由的看守所,換到另一個更不自由的家。
軍校生活接踵而來的是一連串軍事訓練:蛙跳、棉被操、早上晨跑、早餐坐姿抬頭挺胸、三分之一板凳……當時的我,不過是十六歲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就傻傻進入軍校,硬吞下一般人承受不了的苦,這讓我一直想哭,好氣自己乖舛的命運。
預校生活的第一週課表:6:00起床,06:30早點名,06:50晨讀,07:20早餐,08:00上午第一堂課,12:00午餐,12:40午休,13:20下午第一堂課,16:30慢跑運動,17:30晚餐,18:00洗澡,19:00晚自習,21:00晚點名,21:30就寢前準備,22:00就寢。
每個時間點都有規定的事要做,我感到非常不適應,一心想要回家。然而回想起前段時間發生的點點滴滴,我又常常詢問自己:「我真的有家嗎?有誰可以幫我?」而這些問題的答案很清楚,因為沒有人能幫我,我必須靠自己。
前幾天規律與充實的生活,常讓我在十點鐘就寢時躲在棉被裡偷偷地哭;後來我才發現,這些天的晚上,班上三十六個同學,絕大部份晚上都躲在棉被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