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博物院流出的傳仇英「江南春」圖上拍撤拍點燃的醜聞不只天天在網路炸鍋，鬧上各國媒體，而隨著幾個關鍵人物到案，案情越演越烈，不亞於對岸的「長安廿四計」。但其中有人開始議論，且與此間頗有因緣的，是1948年從南京遷運來台2972箱文物，爾後成為台北成立故宮的張本；而遺留在南京的2211箱，塵封南博迄今60餘年，不還不展，前天42名資深與退休館員聯袂實名舉報前任館長擅自盜賣，這恐怕又要引發一波整肅的飆風。
博物館、美術館吞沒、掉包文物，各國前科是沒有最離譜，只有更離譜。這裏不提監守自盜的八卦，我要針對的，是國家級博物館美術館的光明正大「豪奪」情節。南京博物院到手的兩千多箱十餘萬件文物，也虧南京硬氣，故宮索討多年未果，各相折衷方案--包括就地建館，甚囂塵上。但其他館面對中央，就服軟了。比方國家博物館幾個鎮館之寶：后母戊鼎是借自河南博物館、商代四羊方尊借自湖南博物館、西漢長信宮燈借自河北博物館、大盂鼎借自上博、滇王印借自雲南，各省院館被徵調者，族繁不及備載，而這一借就成了劉備借荊州，無怪各地同業流傳著「防水防盜防國博」的笑話。實際上，其他位於北京的國家級博物館垂涎「巧取」地方館也不在少數。地方懾於中央上司，奉送藏品「和親」，深知「一去紫臺聯朔漠」，老家只能展展複製品與掃描檔，真不啻「獨留青塚向黃昏」！
強借之源，固可追溯1959年的政策，與隨之憑空拔起的國家級博物館。掛牌時的國家館院實則空空如也，好在中央主管機關有權有錢，硬能令地方珍品一騎紅塵上貢朝廷。再怎麽看，這背後的思想實在脫不開官僚主義集權信仰，也反映出主政者亟欲一統話語權的文化政策企圖，到今天，或許還要加上美化人流與吸金的KPI。主政者的堂皇說法：地方人力財力不足，來這兒較好照顧--照這邏輯，窮人家別養孩子，都送有錢人是嗎？你中央不會多給錢給人嗎？再者，所謂首都國門需要莊嚴堂皇的文物以振國威，意思就是你把博物院美術館當成觀光文旅主題樂園，最講究文明與歷史的博物館，向功利算計折腰若此，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再退一萬步講：國寶上貢後，與其說善待，實多為天天打簾子見客，毫無休日。且不提輪休保養--反正你是借來的，能用就用--是否產出堪稱國家級質量的學術研究成果，是否促進社會與學校教育與師培，似乎上級也不太關心。至於國際交流，那更免談了！博物館、美術館反正也不會被列入「985」、「雙一流」、「玉山」、「頂大」等等教研工程，畢竟，主管機關任務不同，文化部門做好面子工程就功德圓滿了。
以上現象可不是某地某國的專利。就在此間，不也剛掛牌了國家美術館嗎？強徵強借之事，真可謂與某國一家親。各級執事儼然君臨業界，以行政慣習凌駕專業時有所聞。對岸之南，與此間之南，可真是難兄難弟！尤有甚者，此間連房子孩子都是空手抱來的，還不花錢。真是青出於藍啊！
文物何辜，藝術何辜，承載如許重任，還要飄盪賣臉？難道在層峰心中，文物與藝術的宿命「親像風吹打斷線，隨風浮沈沒依偎」？我倒想奉勸踩著文化面子工程上位的人：
「恩怨如煙皆當散，禍福當作天註定
往事何必越頭看，把他當作夢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