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義] 別以為瞭解你的狗
在派翠西亞，麥克康諾的《別以為你了解你的狗：動物行為學家教你正確分辨狗狗情緒》（For the Love of Dog) 一書中，描述了一個諧和又溫馨的場景：
她和她鍾愛的牧羊犬路克，靜靜地看著美麗的夕陽，路克無言靜靜地陪伴，讓她深深感受到言語無法描述的完全信任，以及絕對忠誠的支持陪伴。
她寫到：
「語言或許美好，但是語言有重量。當我們放下文字，就會有一種輕鬆許多的存在感。」
而路克在一旁靜默，僅只是陪伴，這樣簡單又不囉唆的行為，是許多在家中飼養狗兒的狗爸，狗媽，經常能在和狗兒的相處瞬間中，獲得無法言語的感動。等等，我們家的狗好像不是一直都是這樣體貼善解人意 ...
你突然記起，她昨天偷偷在客廳，趁四下無人時撒尿，任性地以佛洛依德會點頭稱是，處於永遠口腔期的藉口，報復對你不在家中陪伴，卻外出履行狗爸狗媽賺錢養家的責任。
你又記起，她總是違抗命令，在家四處搞破壞，甚至將家中待客的高級沙發，抓的體無完膚，只是因為她需要磨牙磨爪子。這本《別以為瞭解你的狗》，是由身為動物行為學家，狗行為矯正師撰寫的，和一般坊間的書有著費疑所思的書名《你的狗是你前世的情人》，《如何和你的狗心靈相通》的書不相同的是，這本書，帶入了對哺乳類大腦的最新研究，以及身為動物行為矯正師的實戰經驗。
我們不需要藉著靈媒來瞭解我們的狗，而是藉由觀察狗兒的一些行為和表情，來瞭解他們目前的身心狀況，進而對他們的行為做矯正，讓他們更適於融入人類的家庭生活。
書中更提出，每個人都可以擔任自己家中客廳的珍古德，藉由客觀的觀察，成為自家狗兒專屬的動物行為觀察研究者。我對這項提議深深吸引，因為無法進行活體解剖，而當不成生物學家的我，童年中最貼近日常生活的動物，除了蟑螂、螞蟻、蚊子、蒼蠅，就是關在籠子裡的鳥兒。我就像電影 E.T. 裡的小男孩艾略特，對於與自己截然不同，小狗這個物種感到好奇而著迷。
麥克康諾也有這樣的疑問．她是這樣描述著：家中畜養的羊因為老邁而去世，身為牧羊犬而共同生活許多年的路克，靜靜地趴坐在死去的羊屍體旁邊，彷彿在默哀老朋友的逝去，對於友誼和哀悼這樣的情感對狗來講是有可能的嗎？前些日子，她也看到路克以同樣的姿勢趴坐在飼料旁，難道之前以為的感傷是人類多愁善感的錯覺嗎？
我也有相同的疑問，從成家的哥哥那裡接養過來的小狗，Oreo，經常看起來鬱鬱寡歡，是否正在思念多年一起生活，現已分開居住的哥哥嗎？當然，我也無法像電影裡的 E.T. 和艾略特用發光的手指和 Oreo 做心靈溝通，我只能用我有限的知識，根據單一樣本的觀察結果，推論有關 Oreo 這隻狗，在不同情境下會產生的行為。而就像於《莊子．秋水》一篇所爭辯的，「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註一] 真正的喜怒哀樂，或許只有 Oreo 自己瞭解吧！
大家都說，狗是人類忠實的好朋友。但是，如果人類是指全人類而言，那麼這個廣義的說法，對 Oreo 是適用的。也就是說，如果忠實這個特質是可以量化的，而此特質在所有狗兒中是呈現常態分布，那麼 Oreo 的忠誠度顯然是落在兩個標準差之外，而且還是比較低的那一端。
用實際的例子舉例，若有小偷拿著好吃的食物，進到家裡來，Oreo 大概會搖著尾巴跟小偷成為好朋友。麥克康諾也指出一個例子，當一對夫妻發生車禍時，他們所養的狗至千里之外尋求援助，她不將狗兒此種行為用人類玫瑰色美化的語言來詮釋，卻也不排除救援的動機有可能是狗兒對人類忠誠的表現。
就算，在涉谷車站苦苦等候已經去世主人的忠犬小八，或許在執著等待時，心裡想的其實是我的飯票怎麼一直都沒有回來，卻也不會動搖人類對狗兒存在的需求，以及充滿缺陷的我們渴望被無條件的接納，並將此希望轉嫁到狗兒的身上。
而狗兒，也以她知道的方式，仰賴著我們給予安慰和保護，全然的信任我們，與我們相伴。幸好，我對 Oreo 的期待，也不是希望她成為狗界的德瑞莎修女，她有時脫序或在人類的道德標準屬於低標的行為，多半能用自然界賜予她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生存下去的生理反應，予以解釋而感到釋懷甚而一笑置之。
觀看 Oreo 的生活，就像每天重複觀看帕夫洛夫著名的制約實驗般有趣。但是引起 Oreo 的唾液反應，卻不侷限實驗中鈴聲，任何只要有關食物的關聯行為，例如：有人走進廚房，盛飯的聲音，就會見她匆匆忙忙，像是怕錯過最後一班列車般，急忙地到廚房裡舔嘴等待，然後，一再重複此行為，就像帕夫洛夫所觀察到的一般。
然而，擁有和我們近似哺乳類的大腦，Oreo 可不是只會流口水。除了古典制約，在幼時就被嚴格的哥哥訓練良好的 Oreo，也不怎麼徹底的執行行為學家所說的操作制約 [註二]。
同時患有威廉式症 [註三] 和注意力不足症候群的她，在幼時從哥哥那兒學得一項小把戲，就是給她食物時，會輪流伸出前腳彷彿像和人握手般，非常可愛又討喜的行為。但這樣透過後天習得的行為，有時會因為過於急切進食，或是給食物的人下的指令不正確，Oreo 有時會茫然地看著你，或是熱切地看著食物，就是不肯伸出前腳來，讓人不僅懷疑，Oreo 是否進入了操作制約理論中消退的階段。但有的時候，當你以為，握手這項行為已經長時間沒有增強，理應要消退時，卻又在你拿出點心時，突然又熟練的出現。
若只是訓練有素，Oreo 也不會因此成為成功融入人類家庭生活的專家，事實上，她也是非常謹慎小心的主動學習者。
在一項研究中指出，與人長日相處的狗兒們比起較人類為相近的黑猩猩，更能理解人類的暗示。研究中，研究者將零食藏在被實驗的動物，黑猩猩和家犬，無法事先得知的地方，而分別讓黑猩猩與家犬透過人類的暗示來找到被藏匿的零食在沒有人類暗示的情況，黑猩猩與家犬找到零食的機率是差不多的，然而當人類出現協助或干預的行為時，家犬的表現卻較黑猩猩為佳。
誠如實驗結果，對於察言觀色，Oreo 是個中的翹楚．Oreo 能看得懂人的手勢，外出散步時就算不使用牽繩，遇到岔路時，用手比一下方向，她都能透過手勢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前進。然而，對於她不願意做的事，例如失去自由自在奔跑的機會，所以在被套上牽繩前，她總會一副左顧右盼，彷彿不了解主人的要求般，或不曉得牽繩的用途，非得等到大聲斥責後，才會心不甘情不願的就範。
麥克康諾的書中也提供許多例子：如，飼主觀察到家犬會刻意將玩具丟擲到自己無法撿獲的地方，而讓主人代勞將玩具拾回。
誠如研究結果指出，能理解人類手勢和解讀表情的能力，並不單只是靠後天習得，早已在多年的演化中，深植在狗兒們的基因裡。
有人說，狗是活在當下的。我不清楚，Oreo 是否活在當下，因為，快要到吃飯時間，她就呈現熱切期盼的樣子。或許，她也會對昨日沒有吃到的點心，而感到懊悔不已也說不一定。對於我來說，Oreo 總是帶著新奇的眼光來看待她生活中重複出現的景色，頂樓陽台上的盆栽，小徑旁的雜草，對她來說都像是第一次遇見一般，總要好奇的嗅嗅聞聞。
或許，我們太過依賴視覺，而對周遭緩慢變化的景色，無法感到絲毫的喜悅和欣喜。對於仰賴嗅覺的狗兒來說，他們的世界或許就像徐四金筆下的葛乙奴，枯草的味道，新芽發芽的味道，每一天都像新的畫布一樣重新彩滿了 Oreo 的嗅覺地圖。我們無法發現的些微差別，在她的鼻中，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色。
有時，她會停下來，聞聞風中飄散的細微味道，彷彿在探知遠方狗朋友傳來的消息，或是思索那加密在風中的味道是屬於何種自然環境變化的奧祕。
當然，在書中一開始描寫與狗兒的寧靜畫面，我們不免要猜想，幸好狗兒不懂如何說人話，所以才有這麼寧靜的時刻。倘若，狗兒會開口的話，肯定是在日沈之際，金色的光芒還在雲邊微弱的閃耀，難得一見的美景前，絮絮叨叨地問什麼時候開飯。
然而，這樣寧靜，不需要依賴言語的陪伴，卻是從幾萬年前，狗兒的祖先或許帶點膽怯，怕生地圍繞在我們的祖先的營地，最後勇敢地跨出信任的一步，和我們的祖先一同食用打獵獲得的食物。
然後，從施與受的共生關係，到共同打獵的夥伴，最後成為現代人生活中幾乎不可缺少，填滿一天天樂趣的章節。因為幾萬年前，就種下的因，我們得以在日落之際，和我們最信任的夥伴，一起觀賞自然界的美景，就如同自然界許多年前將兩個物種繫絆在一起般，一起欣賞了千千萬萬年的日落。
然後，在日落的餘暉中，陪伴著，一起步入黑暗中。
註釋： [註一] 如果說圖靈是人工智慧學說中最偉大的詭辯家，那麼莊子應該就是東方道家哲學，最有技巧的雄辯者吧！關於莊子的這段話，就讓專門研究魚類的動物學家來反駁莊子吧！
[註二] 古典制約是指生物原本就具有的生理反應和發生其生理反應的原因，原本無關聯，透過反覆出現關聯性，而增強兩者之間的關係。操作制約則是指生物透過學習習得的行為，在特定的情境下表現。
[註三] 威廉式症是和自閉症相反的症狀，患者通常口若懸河（但說的話通常沒有什麼道理），擅於社交和觀察情緒變化。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