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2-27|閱讀時間 ‧ 約 19 分鐘

相信美,也相信愛——陳澄波

臺灣美術史上最令人惋惜的殘篇,莫過於陳澄波的殞落。
陳澄波的生年和卒年,正好分別對應臺灣政權變動最激烈的兩個重要時期。1895年,陳澄波出生於嘉義,父親為前清秀才,同年清帝國履行馬關條約,將臺灣割讓予日本。受到父親深刻的漢學涵養薰陶,陳澄波自小對於中國有著強烈憧憬。
而1947年,陳澄波是直接死於二二八事件的第一批臺灣菁英份子,全島原本活耀的美術活動一夕萎縮,戒嚴令不僅使人民言論、集會、結社的自由化為烏有,之後的白色恐怖更是人人自危,數十年來,無人再提起這位曾經名滿天下的「臺灣之光」。

家貧心不貧的嘉義少年

1895年,陳澄波在嘉義出生,出生沒多久,母親就過世了,父親另娶,於是他由祖母林寶珠撫養長大。因為家境貧寒,早期先跟隨父親學習傳統漢學,12歲才入公學校就讀,但父親也在他14歲時過世。
因為貧窮,陳澄波選擇考入公費的國語學校師範科,到了30歲才在妻子支持下,前往東京學習美術。比起其他一畢業就前往東京追夢的學長學弟,陳澄波甚麼都比別人慢,根本是人生魯蛇組。
但是這個起步比別人慢的青年,卻憑著熱情和努力,1926年以一幅描繪亞熱帶故鄉的《嘉義の町はづれ》(現名《嘉義街外(一)》),率先入選第七回日本帝國美術院展覽會(簡稱「帝展」)。這是臺灣西畫家首次入選日本最高官辦美展,笨鳥快飛,連日本同學都對他刮目相看。
為什麼一個貧寒的秀才之子會想當大畫家?因為他遇到了石川欽一郎
1913年,陳澄波考入臺灣總督府國語學校公學師範部乙科(今臺北市立大學)。國語學校除了培育臺灣人學習國語(日語)之外,師範乙科專門培育臺藉公學校教師。國語學校是公費學校,學生畢業後立刻分發至各地公學校,進行義務的教育服務,所以,許多家境不佳的臺灣菁英,往往選擇就讀國語學校。
學校既然是為了培養基礎教師,自然有許多公學校教學課程,其中有一門圖畫科,是由留英的水彩畫家石川欽一郎來授課。石川欽一郎個性溫文儒雅,對學生非常關懷,陳澄波被石川欽一郎迷、死、啦,師生感情相當好。雖然陳澄波家貧,不能如其它人畢業就去留學,不過當他畫畫遇到挫折時,都會寫信向石川老師請教,石川老師也常常寫信鼓勵他。
1924年,陳澄波的公費教育役服務期滿,為了一圓畫家夢,陳澄波決定辭去教職、暫別妻兒,考入東京美術學校的圖畫師範科,與學弟廖繼春成為同班同學。
陳澄波就讀東美期間,家中經濟全靠妻子張捷支撐,連留日的生活費也由妻子供應,一想到老婆為了自己的夢想要這麼辛苦,陳澄波壓力好大啊啊啊!所以超用功的!白天在學校上課,晚上還去岡田三郎助教授的本鄉繪畫研究所練素描,假日就去公園練寫生,總之拚了!
有趣的是,陳澄波在公園寫生時,總是會請路人批評指教他的作品。雖然路人可能講不出甚麼專業意見,不過這種人人皆可師的學習態度,或許正是陳澄波的畫藝快速成長的真正原因,讓他可以在短短三年之內,從一個完全不會畫油畫的初學者,成為拿下日本藝術界最高榮耀、帝展入選的藝術新秀。
《嘉義街外(一)》,1926;油彩、畫布,40P(100.0×72.5cm);原作已佚失。
《嘉義街外(一)》,1926;油彩、畫布,40P(100.0×72.5cm);原作已佚失。
入選帝展的《嘉義の町はづれ》(現名《嘉義街外(一)》)原作已遺失,從現存的黑白相片中,可看出該作品的光影對比十分強烈(還有木瓜樹和香蕉樹!)。當時東京的《報知新聞》訪問帝展的入選畫家時(1926),特別介紹了來自臺灣、現就讀東美師範科三年級的陳澄波,陳澄波接受訪問時開心地說:「畫這幅畫是想要介紹南國的故鄉,從七月五日開始製作,大約花了一個月完成。」(翻譯/李淑珠)
《嘉義街外(二)》,1927 ;油彩、畫布, 63×53.4cm
陳澄波在隔年又畫了第二幅《嘉義街外(二)》,以象徵現代化的電線杆做出單點透視,艷陽高照的正午時分,路上行人挑著扁擔、打著傘,路邊的小雞小鴨躲在溝裡乘涼,洗淨的衣物、甚至棉被吊掛在街邊隨風飄動。陳澄波的《嘉義街外(一)》能夠入選帝展,憑藉的不只是專業技巧,在畫中,有日本難得一見的南國風景。而親切的日常一瞥,表達出陳澄波對家鄉深切的愛,也是畫家一生創作的核心主題。

大膽創新,永不止息──陳澄波真的沒有在亂畫

陳澄波之死是台灣美術史上的巨大損失,不只因為他是第一個入選帝展的臺灣油畫家,更因為在創作風格的野心上,日治時期畫家無人能出其右。
他的作品在同期畫家中獨樹一格。尤其是作品構圖,陳澄波往往大膽採用行道樹、或具有時代進步象徵的電線桿來切分畫面,引出誇張、違和的空間感。最經典的例子,就是他第二次入選帝展的《夏日街景》(《街頭の夏氣分》),電線桿落在畫面正中央,將畫面強行切成左右等分的構圖,這種風景構圖在學院派的畫法上,是大忌。中分的畫面最容易流於呆板、失卻空間韻味。
做人可以中立,構圖不能中分,這道理,讀到美術研究所的陳澄波當然知道啊,
他故意的。
故意違反規則、挑戰傳統的繪畫構圖方式,想試試看會產生甚麼新的可能?會有甚麼有趣的變化?這種挑釁的態度,我認為這正是《夏日街景》入選帝展的理由。勇於突破、挑戰經典、表現個人獨特性,這向來是日本藝術最敬重的特質,亦是陳澄波最重要的畫家個性。
《夏日街景》,1927 ;油彩、畫布,79×98cm;臺北市立美術館典藏。
  • 夏日街景雖然大膽採用中分構圖,不過陳澄波利用左方小範圍的樹蔭,來對比右側大面積的地面反光,使畫面產生協調的動感,也透過左右樹籬微妙的位置差異、橢圓造型,讓畫面的水平動線產生和緩的起伏,溫柔呼應著天空的白雲線條,由此可以看出畫家經營構圖的苦心,所以不要再說陳澄波亂畫了啦。
事實上,陳澄波在東京美術學校求學時,便曾經在課堂上和田邊至教授辯論自己的素描,不願依照老師的意見修改,連向來開明的田邊至教授,也對於陳澄波的風格感到困惑,由此可見,陳澄波選擇的道路,從來就不是學院一派。
陳澄波還經常使用反透視法(違反透視學、以強調畫面中人物或物體的技法),目的是讓畫面的每個元素都能一目了然;他也相當在意點景人物的故事性,小雞、小鴨、小狗、鷺鷥都是他仔細描繪的對象,他的畫作彷彿一再說著:看看身邊的人吧!每個人是如此用力且燦爛的活在每個當下!
少有人像他這樣,在畫面中強烈的表達自己的世界觀:日子再怎麼難過,要相信美,也要相信愛。
這樣的畫作令人聯想到素人藝術作品中,從自身視角出發的全然真誠。陳澄波將天生的童稚趣味與學院的寫實技巧結合,這樣氣味悖反的結合非常不易,只能靠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磨練,逼自己蛻變再蛻變。他的純真、他的激情在畫布上濃縮成油彩圓潤旋轉的筆觸。如果陳澄波不是死於政治迫害,他的藝術生涯應能開出更為燦爛的火花,徒留觀眾無盡嘆息。
《初秋》,1942 ;油彩、畫布,91×116.5cm。第5回臺灣總督府美術展覽會(府展)推薦入選作品。
  • 此作描繪陳澄波的故居(今嘉義市西區蘭井街249號)從二樓看出去的景色,是第五回府展的作品,陳澄波老家位於今日蘭井街與國華街交錯處,因為道路拓寬而被拆到只剩下一點點面積,房子太窄,畫家每次畫大作品,都要跑去街道上才能審視全貌。畫面重點是二樓陽台可以看見附近的溫陵媽祖廟,陳澄波總是要把地方特色畫入作品才甘心。今日陳澄波故居已租給冰店「咱台灣人的冰」,販賣有著芋圓、番薯圓、澆著糖水的傳統剉冰,非常美味。
1929年,陳澄波自東京美術學校畢業,本想回臺任教,但因臺灣美術教職一位難求,他受到在東京認識的中國畫家王濟遠邀約,便動身至上海擔任新華藝專、昌明藝專的西畫科主任。旅居上海期間,陳澄波將中國水墨畫的筆觸與構圖融入油畫之中,也受推薦代表當時的中華民國參加1933年的芝加哥世界博覽會,可說在當時陳澄波已是國際級的畫家無誤。
《清流》,1929;油彩、畫布,72.5×60.5cm。
  • 在上海的教學生活,使陳澄波得以觀摩大量中國傳統水墨,也結識了許多當時的中國畫家,如張大千、潘玉良黃賓虹等人。受到倪雲林與八大山人的作品啟發,陳澄波的畫又出現一波蛻變,他嘗試將水墨皴法的筆觸帶入油畫之中,這件《清流》描繪的是西湖十景──斷橋殘雪,主題本身就極具東方情趣,而前景採用水墨鹿角枝畫法,使枯樹線條更靈動,筆趣流暢。
大師是一再挑戰自我的人,作品在人生的不同時期,便會綻放出不同的風華。
在東美期間,陳澄波從寫實的素描開始學習,慢慢加入立體派、野獸派與表現主義的影子。
上海期間,將中國傳統南畫水墨的灑脫,以及八大山人的奇拙筆趣化為己用,同時帶入了素樸藝術的粗稚感。
返回臺灣後,陳澄波持續關注家鄉的風景之美,同時開始思考,如何在作品中表現自己的民族性格,表現一個畫家的生命史與自我認同。對陳澄波來說,「走出畫室」,堅持戶外寫生的畫法,除了技術考量之外,更具有「走入人間」的入世期許。
《嘉義公園(二)》,1937;油彩、畫布,60.5×72.5cm
他的《嘉義公園(二)》(第4回臺陽展參展時名為《鳳凰木》)使用迴旋舞動的曲線筆觸,筆法脫胎自水墨皴法,展現出鳳凰木枝葉蓬勃的生氣。嘉義公園中有一大水池,池中小島豢養著白鵝、鴨子(公園裡還養猴子,日治時期的公園為什麼這麼愛養動物?);但是陳澄波不想只畫鴨子,他同時也加入了充滿東方情調的丹頂鶴。丹頂鶴同時可以象徵中國與日本(編:應該說是包含臺灣在內的大東北亞……),暗喻著不同的政權,在同一塊土地起舞,同樣受到鳳凰木的庇蔭。

死在自己全心相信的新政府手中

陳澄波個性熱情、單純,父親給予的漢學背景,加上上海經驗、與中國畫家交遊的溫暖情誼,使他篤信中國國民黨將會帶給臺灣美好的未來,他的畫面語言也表達出政治熱情。
1946年的「省展」(是的,這是郭雪湖等人努力奔走、在戰後成立的官方展覽,性質與臺府展相當接近)參展作品《慶祝日》,便描述嘉義市警察局換下了日之丸,升起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幟,路上行人,也人手一支旗子,多麼熱鬧!可見陳澄波多麼高興自己重回祖國懷抱,畢竟他從小就相信自己是中國人,相信日本的殖民統治結束了,美麗新世界就會來臨。
《慶祝日》,1946;油彩、畫布,72.5×60.5 公分
結果不是。
他死在自己全心相信的新政府手中。
1947年,二二八事件爆發,全面引燃民眾對國民黨政府的不滿情緒,嘉義士紳希望能夠和平處理衝突,於是推舉市議員組成「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陳澄波身為嘉義市議員,加上曾旅居上海,能通曉普通話,便與潘木枝盧炳欽等委員擔任起協調的「和平使」工作,前往水上機場與軍方協商,未料卻遭到軍方的拘禁與刑求,被冠上煽動地方人民暴動的罪名。
3月25日,陳澄波與其他人被綑綁在車上羞辱式的遊街,載至嘉義火車站前當眾槍決。次女陳碧女與兒子陳重光聞訊,上街尋找父親。陳碧女當時年僅23歲,上前哭求士兵不要行刑,卻被一腳踢開,原本有志於藝術創作的她,親眼目睹父親被槍決的慘狀,從此不再提起畫筆。
更諷刺的是,3月25日是中華民國訂定的美術節。陳澄波一生獻身於藝術,卻死在其日。二戰後陳澄波在手札中自書:「吾人生於前清,而死於漢室者,實終生之所願也」,竟一語成讖。
陳澄波手札,翻攝自《油彩.熱情.陳澄波》,雄獅出版

台灣藝術史上最偉大的牽手──張捷

妻子張捷不愧是藝術家的牽手,陳澄波被處決後人人自危,連相熟的醫院都不敢出借擔架,最後家人拆下門板,才把遺體抬回家中,死時畫家雙眼猶未闔上。
張捷不只冒險運回陳澄波的遺體,並且請來攝影師,為陳澄波的遺體拍照(呃,能在那個時代想到文件收集,張捷根本就是當代藝術家啊)。行過風聲鶴唳的白色恐怖,她將丈夫受難時的血衣洗淨、保存,更小心藏匿陳澄波的油畫作品,這些都是現在極為珍貴的文物資料,可以說,如果沒有張捷,我們就會永遠失去陳澄波。
張捷的膽識與眼界實在不下於陳澄波,若非生於重男輕女的時代,成就絕對不僅是「陳澄波之妻」而已。
張捷的縫紉手藝絕佳,陳澄波留學日本時,家中生計可說完全靠著張捷一手撐起。兩人的婚姻其實聚少離多,除了新婚陳澄波在公學校任教的那幾年,陳澄波一家最幸福的時光,就是1930 - 1932年在上海的短暫團聚。
陳澄波在教職穩定之後,便將臺灣的家人接來團聚。此時期他畫了一張全家福《我的家庭》,畫家本人退居於畫面的左方,一臉促狹地拿著畫筆。這張構圖令人聯想到維拉斯逵茲的畫作《宮廷仕女》,非常近似當代的團體自拍照。
不過,這當然不是拍照啦,因為陳澄波在這件作品中一樣運用反透視法,畫面中出現的每個物件,各自代表著深沉的象徵意義。
《我的家庭》,約1931?;油彩、畫布,91×116.5 公分
畫家刻意違反了透視原則,讓原本應該是側面角度的桌子,改換成正面俯視的角度,以便讓桌上每個物件都能清楚呈現:例如桌面正中心的筆硯,象徵陳澄波對中國文化的孺慕之情;前方散置的信封,寫著當時陳澄波在上海的地址,寄件人資料則較為模糊,似乎是「新華」,不知是否暗示當時任教的新華藝專。
桌上那本《普羅繪畫論》(プロレタリア繪畫論)正是當時風靡日本的左翼美術思想象徵,普羅美術理論認為藝術必須要為無產階級、要為庶民大眾服務。這一點,正和陳澄波無私奉獻的人格相符。陳澄波在這張畫作上安置這本書,是不是代表畫家對自我的期許呢?
畫面右邊的長女紫薇書藝絕佳,還得過書法比賽優勝,嫻靜優雅的她,後來在父親的強力主導下,嫁給了日治時期的天才雕塑家蒲添生(陳澄波看了蒲添生的作品,說這種藝術天才,我非搶下來當女婿不可!馬上拜託人說媒!當時陳澄波可是跟日本雕塑大師朝倉文夫搶女婿,還搶贏了!只能說畫家真是任性的男人呢),陳澄波讓心愛的長女手中拿著書籍,象徵她的書卷氣質。
幼子重光因為還是個小孩子,手持鮮豔的玩具。
次女碧女的藝術天分最高,陳澄波把拿著畫作明信片的她,安排在自己身邊,頗有培養接班人的意味。為什麼是畫作明信片呢?因為明信片是陳澄波與孩子們的情感交流信物,陳澄波長年在外奔波,只能寫明信片給孩子,表達自己的關愛,而且他會挑選適合孩子的明信片,像碧女就會拿到帝展得獎作品的明信片,家書同時也兼負教育功能。
至於老婆張捷,則放置在畫面正中心,象徵老婆才是一家之主、一家支柱,張捷手中拿著縫製中的布料,正是她支撐起一個家的針線活象徵。她燙了當時海派的捲髮,但是身上仍穿著台灣的閩式衣衫,神情嚴肅。
我認為陳澄波是日治時期少數擁有性別平等意識的畫家,當然不是說他有讀過西蒙波娃,而是因為他天生熱情、正直、悲憫的人格,使他懂得愛重自己的妻子。陳澄波愛老婆是出了名的,新婚時冬天天冷,當時沒有電熱水器,陳澄波會燒好一盆熱水,讓婚前是千金小姐的老婆,起床時有溫熱的水可以盥洗,不用一邊打哆嗦一邊洗臉。
他甚至在北上到畫家楊三郎的家中作客借宿時,還要隨身攜帶自己的小被被,因為這條被子才有「牽手味」,沒有老婆的味道睡不著,超幼稚真浪漫!
當時男性主外,對家中的事物往往漠不關心,陳澄波雖長年在外,對於子女的個人特質卻觀察得相當仔細,當然對子女的幸福,也異常用心。幫長女紫薇搶老公也就算了,次女的婚姻更能看出陳澄波是多麼敏感、細膩的父親。
陳澄波被槍決前,匆忙寫下了遺書,移監至警察局時,交給警局的人偷偷帶出,其中交代家人的事項中有一條:「碧女的婚姻聽其自由。」 為什麼這樣寫?
因為當時碧女論及婚嫁的男友,是國民黨、外省人。
擔心自己的冤死,會促成家中對於國民黨、對於外省人的排斥、不諒解,這樣恐怕會害女兒失去真正心儀的對象。
不能讓自己的死,傷害到女兒的幸福。
但是碧女是有個性的孩子,也不能像長女紫薇那樣強力幫她決定婚事,如果堅持次女嫁給這個人,又擔心女兒心意萬一改變了,就不好。所以,次女的人生,讓她自己作決定,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想要甚麼。
一個舊時代男人,對於女兒的婚姻,有如此細膩的考量。
我突然明白張捷為什麼可以對陳澄波愛到死心塌地,這樣的男子在那個年代,不,即使在現代也是奇葩。
《自畫像》,1928;油彩、畫布,41×31.5cm
東大美術師範科畢業後,同鄉台人紛紛打包回家準備謀職,張捷也以為老公要學成歸國啦、苦日子終於要過去了……想不到陳澄波說:老婆大人我不小心考上研究所了,再讓我念兩年吧……氣到張捷兩個月不給他寄生活費。陳澄波只好去打工然後感冒惹,張捷只好又繼續做針線養一家老小以及幫老公寄生活費……無怪乎陳澄波對張捷如此依賴、尊重,老婆大人實在是太強了啊。
在日本留學期間,陳澄波最喜歡梵谷惹!因為跟自己一樣抱著對藝術的無上熱情(而且一樣窮)。他模仿梵谷的構圖,畫了一張戴帽的自畫像。梵谷的畫作彷彿熊熊火焰,陳澄波的畫作則隱含著焢窯的土味與溫熱。有趣的是,梵谷的代表花卉是向日葵,陳澄波明明是向大師致敬,卻把後方的太陽花畫得像是鳳梨罐頭切片(當時台灣是世界重要的的鳳梨罐頭產地),這裡可以看出他本人的幽默感,更能明白他自始至終都以南國魂自居。
向陳澄波致敬的菜色,我選擇從他玩笑式的鳳梨自畫像出發,閱讀陳澄波甘苦交織的、餘味不絕的人生,嗯,來個鳳梨苦瓜雞吧。

鳳梨苦瓜雞食譜

食譜材料
  • 1.土雞一隻
  • 2.苦瓜一條
  • 3. 蔭鳳梨罐頭適量(我放了半罐下去)

食譜步驟
 1. 雞肉請攤販切塊,苦瓜去囊籽切塊,因為這一章太苦了所以我就不汆燙了,要苦一點才夠味。
2. 雞肉汆燙去血水,把髒水倒掉。
3. 重新加水煮開,轉小火燉煮30分鐘,先把雞肉煮軟。
4. 把苦瓜和蔭鳳梨丟進去,繼續燉煮22分鐘,讓苦、鹹、酸、甜融合在一起。為什麼要燉煮這22分鐘,因為陳澄波享年52歲,所以我們要把人生滋味濃縮在這30+22=52分鐘之內(毆飛)。
5. 開鍋,試試鹹淡,調味,通常蔭鳳梨本身就已經有鹹味了喔,這道湯品就是一派任真自然。
6. 上桌,溫暖卻滋味複雜的家庭料理,獻給一個原本應該美滿的藝術家家庭,一個正在茁壯起飛卻嘎然而止的藝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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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宅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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