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6-02|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標題與內容,顛倒過來可以嗎?

這篇討論可能比較硬一點點。我不太確定有多少人對這樣的討論感興趣,不過,因為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討論,所以整理出來留作記錄。這也是寫東西非常重要的收穫之一啊。
上週發表〈當「剪刀、石頭、布」叫做「食物鏈」,就變成一首詩了〉那篇文章,SOS編輯Da-jung Chen對我內文所提到的遊戲方式有些意見,他認為比較好的做法是從題目去聯想,而不是從內容去猜題目。後來我們在「不想寫可以不要寫」的內部社團有了以下的討論。
文字討論剛好可以看出思考的軌跡,所以除了為了讓讀者易於閱讀的潤飾之外,不做其他整理與修改。
我將「剪刀、石頭、布」做成底片詩,讓小孩猜猜原作的標題。 (原作者:蔡仁偉。出處:《偽詩集》)
Da-jung Chen:
這首詩的題目跟內文的關係,是以內文來詮釋題目。(有些題目跟內文的關係,是以題目來統括、貫串內文;我覺得大致可以分這兩種)
所以,這首詩也就是以剪刀石頭布來比喻或說明食物鏈是什麼,而這個比喻能讓人感到貼切、有趣、而且新奇:原來食物鏈(這種科學性知識)可以用這種方式來理解!
我覺得「詩很棒」某部分是在這裡。
可是反過來,我們用剪刀、石頭、布當題目,內文寫:食物鏈,我們還一樣會覺得貼切、有趣、新奇嗎?(我覺得在這個案例是否)
比喻的邏輯常常無法倒推。那座山像一個老人。那個老人像一座山。意思是完全不一樣的。
所以,我絕對不反對運用這些素材來做語言的遊戲跟練習,但是這樣做和原作狀態的運作規則已經不太一樣,甚至會完全相反。
這是文學作品成為考試題目常見的問題之一。
廖瞇:
我了解你說的東西,也明白你的擔心。先說一下,玩這個遊戲時,我雖然要小孩猜原作的標題是什麼,但並沒有跟小孩說那是標準答案。反而,在其他的例子中,小孩一下子就猜到原作的標題時,我反而會要他們再想想其他的可能性。這有點像是在玩連連看,沒有標準答案的連連看。
不過,當我看到Kay Lo跟小女孩的對話時,我才隱約發現這個遊戲有點危險──那就是,玩的人有可能還是以為有標準答案。雖然Kay Lo 後來有跟小孩強調詩的可能性。
另外,你提到內文和題目的關係,覺得這首詩不能顛倒來看,我倒覺得還好。想到要用剪刀石頭布來表達食物鏈,我覺得很厲害;看到剪刀石頭布,想到食物鏈,我也覺得很有意思。
當然,也不是說所有的例子都是這樣可以顛倒,應該也有那種顛倒了就不太有趣的例子。但蔡仁偉這首詩剛好可以顛倒。而且我跟仁偉聊過,我問他你的一些詩是先有題目才想內容,還是先有內容再訂標題?仁偉說其實不太一定,他也搞不清楚。
其實,猜標題的遊戲發想來源自許赫 ,因為有次跟許赫玩「人盡可詩」(註1)的遊戲,我才發現一樣的內容配上不同的標題,竟然可以製造無法預期的趣味。
再看一首蔡仁偉的「公主被王子吻醒/發現四周沒有別人可以選」。原標題是「悲劇」,小孩想的標題是「堅強」。我覺得很有趣呀。
當然,玩這個遊戲要注意的是,不要落入標準答案。也就是不要變成考題啦。
Da-jung Chen:
以剪刀石頭布的「遊戲規則」來比喻或說明食物鏈是什麼是有趣的,這時候我們其實容忍了比喻的不精確性,只要求它貼合某些特徵,前提是這個貼切的部分相當直觀、形象,立刻讓我們感覺到貼切,我們就滿足了,可以不再追問。
而這分貼切的感受,它先讓我們覺得 1.「原來食物鏈可以用剪刀石頭布的規則來說明」,接受了這種不追問進一步細節的觀點,也會跟著想說,2.「原來剪刀石頭布是/就像食物鏈」(的一部份)。於是覺得內文既是題目的詮釋,題目也是內文的統括。因為這件作品就是謎題跟謎面的簡單構造,讀起來時思考只會繞著這兩個東西打轉。
用簡單、親近熟悉、日常性的東西,去表現一個認知上好像比較複雜、比較疏遠、非日常的東西,提供了一種新的觀點,於是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受,我覺得是趣味所在。
反過來從「剪刀石頭布」聯想到「食物鏈」時,則變成用複雜、疏遠、非日常去展現有親近感、熟悉、日常性的東西。但是我不需要這種觀點也已經夠理解剪刀石頭布的遊戲規則,剪刀石頭布的意義還是剪刀石頭布。
我將對話整理後貼到內部討論區,許赫有以下回應。
許赫:
寫了內容想題目,有了題目寫內容,這兩件事在寫詩的時候都會發生。而寫詩的時候,我比較常寫完了內容才想題目。於是我會覺得,也許一首詩可以有許多個題目,它們讓一首詩產生了完全不同的感覺。「剪刀石頭布」是〈食物鏈〉的時候,跟「剪刀石頭布」是〈生死〉的時候,也的確產生不同的感覺。而我覺得這個遊戲規則,更接近創作的現場。
另外,我想到了一個厲害的東西,就是:有些事情直接解釋大家聽不懂,拐個彎講,或寫成一首詩,忽然大家就懂了。這裡面到底藏著什麼呢?我覺得,詩人把生活的片段,做了更深刻的發掘。這些深刻的發掘寫成詩的時候,也許不是在跟理智的那個自我溝通,而是去跟更內在的那個自我講話,所以會出現「原來如此」的感覺。
這種溝通方法,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喔,因為幼教就是這樣用的。秘密在於「暗示」。暗示的意思,是字面上講什麼東西不重要,一段話或一篇文字裡面傳達什麼意義、省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傳遞的資訊,透過這段文字,已經精準的傳遞到讀者的心裡。比如說:「小牛早上起來走進廁所裡,尿尿洗手刷牙洗臉,然後坐在餐桌前面準備吃早餐。」這句話沒有任何意義跟文學價值,但是,對一個2歲半或3歲的孩子來說,他已經知道了早上起床要做四件事:尿尿、洗手、刷牙、洗臉。意義不重要,資訊已經準確傳達了。所以,詩,也許,正是一種善用暗示的文類。
註1:「人盡可詩」的遊戲可見《衛生紙+31:限制級》,p.92,〈2015台北詩歌節詩人夜店派對之「人盡可詩的魔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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