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董籬
寫這部小說的時候我還在遊戲橘子上班。故事的概念之前已經構思了一陣子,總是因為工作忙而沒有動筆;後來寫了開頭一段,又很不放心地覺得少了些什麼,於是又因為搜尋資料而擱下。有一天下班後忽然冒出故事的結局來,終於一口氣把他寫完。
因為是埋頭幾個小時爆發出來的,寫完之後腰酸背痛又尿急,匆匆忙忙要去上廁所才發現不對勁。
我人還在辦公室。
我寫了一個辦公大樓會在半夜把人這樣那樣的故事,而我現在他媽的一個人留在半夜四點叫天天不應的辦公大樓裡,而且還得要去上廁所!
環顧了一圈辦公室之後,我把附近的燈都開了,確定真的只有我一個人之後,似乎覺得踏實了一點。辦公室還是我熟悉的樣子,只不過大家下班了,裡面並沒有奇怪的東西。
但廁所在外面,要走過一段平常一點都不詭異,但現在我實在不想經過的走廊。我告訴自己,那裡什麼都沒有,而且上個廁所很快的,然而不安的情緒像一頭放肆的獸,一旦放了出去可沒那麼容易抓回來。
我把電腦的音量轉大,讓音樂熱鬧地響遍無人的辦公室,決定速戰速決地解決這件事。一邊哼著歌,我走出辦公室,來到走廊上,正要邁開步向前,卻看到自動門在我身旁關上了。
磁卡放在我口袋裡,我當然回得來。如果沒有遇到什麼阻止我回來的事情的話。
但我還是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果然,門一關上,我就知道怎麼回事了。辦公室的自動門隔音效果很好,關上以後,幾乎聽不太到我播放的音樂。我再看看那條不到二十步就可以走完的走廊,似乎不懷好意地等著我。
沒事的,我想。
才不會沒事,我發現了辦公大樓的真面目,我又這樣想。
狗屁,我什麼也沒發現,只是小說而已,我向自己這樣確認。
雖然這樣猶豫下去是沒有結論的,但被自己寫的小說嚇到不敢去尿尿也未免太可恥,何況我也憋不住了,只好大聲唱著歌,快步衝向廁所,進去後也不敢看鏡子,還選了最靠近門的位置,並且一直保持著頭向後扭、視線不離開門口的奇怪姿勢,也顧不得是否沒對準小便斗,尿完了就趕緊逃離現場。當然,辦公室本身也非久留之地,雖然搭電梯也不是什麼好主意,但我真的只想趕快離開,電腦也沒關就連夜逃回家了。
三年後,2006年,這部小說得了台灣文學獎。
其實那幾年一個人待在公司加班是家常便飯,我也從未對辦公室心生恐懼;九二一大地震那段日子我做的是媒體工作,我甚至是在住在公司裡的,寫這部小說的時候我則是在設計遊戲,仍然以公司為家。上班十多年,那個晚上大概是唯一一次怕鬼怕到差點尿褲子。
有趣的是,直到現在,已經過了七年之後,寫這篇出版序時我才想起來,當時的公司有一層樓是客服中心,二十四小時有人上班,半夜和白天一樣是整個辦公室坐滿的。我只要往下走兩層樓就有很多同事了,而且我平常半夜一個人加班時,就偶爾會跑到樓下去抽菸,為什麼當時我完全沒有想到呢?
看來那個時候,辦公大樓還是對我做了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