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醫院,他覺得神清氣爽。
大學時代覺得不切實際、需要改變外貌才能前進的第二條路子,現在居然輕鬆簡單地踏上去了;不僅如此,他根本沒有花時間在上頭行走,一跨步就已經抵達心中的夢土了。
他掏出厚實的皮夾,看看身分證上的住址,揚手叫了計程車。
填滿鈔票的皮夾、合身舒適的衣裝,加上保養得宜的身材,附屬於新身分的種種美好,他打算要仔細地一一驗收。
坐進計程車,他迫不及待要看看在夢土上盛開、待他臨幸的花朵。
來吧,跟我走,可愛的孩子;我要和你一起做有趣的遊戲
──〈Erlkönig〉by Schubert
1.
酒保要替阿剛叫計程車,阿剛婉拒,說想走走路。
送走阿剛,酒保回到吧檯後頭,按下唱機的停止鍵,安迪‧威廉斯沒能把〈溫柔的謀殺我〉唱完。過了會兒,巴布‧迪倫的〈穿黑大衣的男人〉旋律響起。
有人認為,這也是首關於毒品的歌。
酒保沒有說話,替我倒了第二杯波莫。
我沉默地喝著威士忌,酒保用力地擦著已經乾淨得發亮的吧檯。過了會兒,她轉頭問我,「你會把凶手交給阿剛嗎?」
「找到再說。」我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找。
「如果找到了呢?」酒保沒放過我。
「我不知道。」我誠實回答。
「有人說人生沒什麼真正的意外,從某方面看來這話說得沒錯;但人的一生並不是非生即死,大多數時間人們就只是漂浮,如同她跟著穿黑大衣的男人遠走。」迪倫破破的嗓音從音箱裡掙出來,有人認為迪倫歌詞裡那個「穿黑大衣的男人」,指的是毒品販子,但從這段歌詞聽來,那個男人彷彿就是死神。或許迪倫刻意使用這樣的形象,將死神與毒販連結在一起,不過帶走柔伊生命的死神是個毒販嗎?除了「Sister Mor」,柔伊還會去別的販毒據點嗎?
帶走阿嘉莎生命的死神,沒有穿黑大衣,倒是穿著抛棄式廉價雨衣、戴著馬頭面具。
對了。
我轉頭望向酒保。
「馬頭面具?」聽完我的要求,酒保露出狐疑的神情,掀開筆記型電腦,快速地按了幾個鍵,把螢幕轉向我,「我跑趴時看過這種,整個套在頭上、馬的表情看起來很蠢;你剛說的是這個?」
筆記型電腦整個螢幕都被大小不同的馬頭面具佔據,馬頭的眼睛圓睜、嘴巴半張,似乎看到什麼驚訝莫名的事;多數面具是棕色的,只有一個是黑的,還有一個被畫上黑白條紋,成了斑馬。看起來似乎所有馬頭都是用同一個模子做出來的,不過有的被植上鬃毛,有的沒有。我點選其中一張,放大帶著鬃毛的棕色馬頭圖檔,再把筆記型電腦轉回去,「這種。有鬃毛的。」
「你要找這種面具的製造廠商和銷售紀錄,從工廠方面,我應該查得到資料,但零售商就很難講了;」酒保瞪著螢幕,不知是不是正在瞪著那雙驚恐的眼睛,「國內的零售店不見得有電子化的進出貨紀錄,就算有,也不見得有連結網路;沒連到網路,我就沒法子查到。再說,如果購買的人沒用信用卡,那也查不出東西是賣給誰的。」
「網路購物呢?」我問。
「那就應該追查得到,」酒保沉吟了一下,「不過這東西銷售點可能很多,銷售的狀況就會很分散,可能會找到過多資料──你有什麼辦法進一步篩選嗎?」
沒有。
照酒保這麼說,如果我請她查抛棄式廉價雨衣的銷售狀況,應該只會找到更多無用的資訊。
雖然我知道馬頭人是謀殺阿嘉莎的凶手,但沒看到長相,這些線索還是沒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