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26|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熱帶雨林-16

攝/ラン
翔凜差點失去一隻眼睛,零手上的竹筷像剃刀一樣劃過她的睫毛,她一個急退後撤,撞倒身後的桌子,昨天下午挫傷的部位隱隱發痛。
她剛起身,零的拳腳就如暴雨般落在她身上,在這種距離下,她就像練拳用的沙包,勉強檔了幾招,手臂滿是被筷子劃傷的血痕。不斷挨打的她,好不容易抓到幾個開槍時機,卻被零以各種匪夷所思的動作閃開。她懷疑這個認識快十年的女人根本沒骨頭。
局勢一面倒,每次她才剛站穩腳步,零就立刻逼上來,苦無攻擊時機的她,冒險揮出一拳,結果不但被輕鬆攔截,還被抓住手臂,零扭臂一甩,她就飛到另一張桌子,周遭一切像保齡球瓶被她撞倒,餐廳裡的人見到這場面紛紛跑出店外大吼大叫報警,卻也有人開心的拿出手機直播。
「妳明知道會是這種下場,還是不肯放棄嗎?」零說,漫步向她走來。
「沒看到槍還在我手上嗎?」她苦笑擦去嘴上的鮮血。
「起來後就別打了,跟我走,或是妳自己看著辦。」
「囉哩八唆,老女人。」她從腰際拔出另一把槍,左右開弓朝零射擊。
子彈轟倒了木桌椅,也在貼滿高級壁紙的牆上鑿了好幾顆洞,除了零以外的東西幾乎都被打爛了,但她卻彷彿可以預測翔凜的槍口擺動,每每都能提早一步跑開,那種駭人的經驗與技術,只有與她為敵的時候才體驗的到。
她曾聽說過零的訓練過程,奪槍閃子彈只是基本的入門課程,她經常要單獨面對多名帶刀帶槍的培訓員,出山執行任務後,獨身扳倒數十名惡棍只是家常便飯,對她來說,不善肉搏的翔凜只要一隻手或一條腿就夠打了。
還在驚嘆她身手的同時,翔凜的下巴就挨了一拳,再次飛到好幾公尺的餐具車上,刀叉和湯匙散落一地。
「停手吧,我不想再傷害妳了。」零鄭重喊道。
翔凜撐開像是被鉗子夾住的眼皮,默數兩人距離的步數,「一、二、三、’四…」
「妳又想搞什麼?」零問。
「看來剛才那一腳還不夠力啊,老姊。」翔凜撐著千斤重的身體重新站起。
零上前去伸手想扶她一把,但她揮手將之拍開,還舉槍朝她的正面開槍,下場當然是被避開後又挨一巴掌,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如果真想殺我,妳大可遠遠就用獵雲把我斃了,為何還要約我打架自討苦吃呢?」零邊靠近邊問:「我從來都不覺得妳笨,妳到底在想什麼?」
「妳打算用說的把我說到死嗎?」翔凜開槍射擊天花板上的吊燈鎖鏈,裝滿燈飾的燈具瞬間砸落地面,爆開的碎片刮花了零的手臂。
她怒目直瞪翔凜,「妳真那麼想找死?」
「大意輕敵的人才是找死。」翔凜說:「五步了。」
零正要拔腿蹬向她,腳尖處不到十公分的地板就被子射出一片火花和彈坑。
「那一槍可沒打偏,在這個距離下就輪到你看我臉色了。」翔凜說,槍口直挺挺對準零。
不信邪的她又嘗試動了一下,翔凜也再開一槍,打中她兩腳中間的空地,在她臉上,翔凜看見罕見的懼色。兩人此刻都是彼此眼中的陌生人了。
「妳一直不肯說妳是怎麼從一個律師變成現在這樣,今天要是再不說,就沒人知道妳的故事了。」翔凜目光緊緊鎖定她。
「那也要看最後活著的人是誰。」
翔凜扣下板機,然後發現打出去的只有空氣,彈匣空了。
零斜著臉,一邊搖頭一邊握拳衝刺過來,氣勢宛如一根射出的箭。
「有夠衰。」翔凜翻了下白眼,隨即被零的拳腳狠狠地蹂躪著,彷彿一名粗暴的國術師在折她的骨頭。
挨揍的過程中,她的視線閃閃滅滅,一下清晰一下模糊,當明白一切就要終結時,苦痛就變得多餘了。
這一刻,她只想好好懷念坐在防波堤上吃漢堡和垃圾食物的日子。
拳頭揮了一半,零猛然收手,被自己的暴怒嚇到了。翔凜顯然沒有置自己於死的打算,而她卻當真了。
看著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翔凜,她不自覺跪了下去,「妳到底想要我怎麼做?」
「快點結束,怎麼做都無所謂。」翔凜說:「妳也可以直接走出這裡,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告訴我妳真正的想法,我就會離開。」零說。
「我只是想確認自己哪天不會被人從後面捅一刀而已。」
「妳懷疑我嗎?」
翔凜苦笑幾聲,「老姊啊,我們幹這行的能談什麼信任?任務下來了,不是妳死就是我活,大概是我不想一個人揹著罪惡感活著吧,不如讓妳打一頓,死了算我活該,沒死就看著辦。」
「妳真的是個欠揍的死腦殘。」
「要是我再聰明一點,妳搞不好就殺掉我了。」
「應該會喔。」零說,要伸手扶她的時候,目光突然被某種綠色光束掃過。
翔凜大喊要她小心,然後伸腿將她踹倒在一邊,接著便聽見身後有東西爆裂的聲音。
兩人狼狽地尋找能掩護的東西,翔凜躲進了一側的牆角,零則是藏在翻倒的桌面後,聽著子彈咻咻劃過空氣,炸開身邊的一切。
「你有看見人嗎?」零問。
「他在對面的國中教室,離我們大概八百公尺。」
「他也有獵雲嗎?」
「如果是獵雲我們早就掛了,順便告訴妳,那傢伙是女的。」翔凜說。
「妳可以看見八百公尺外的奶子?」零問,跳進另一塊桌子後,剛才那座已經被轟爛了。
「我懷疑她昨天下午在夢時代那兒就跟著我了,不知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翔凜才剛說完,零的右臉就被子彈打爛的碎石震到發痛,「喔,我很清楚她在打什麼算盤。」
「我得去找我的槍。」翔凜喊道。她所處的牆面也被轟得稀巴爛,不得不趴下身。
「靠妳那弱雞腿,妳還沒拿到我們就都沒命了,妳把它放在哪兒?」零跳進一根還算完好的柱子後。
「在車上,妳衝得過去嗎?」翔凜問。
「這不是過不過的去的問題,快把鑰匙給我。」零邊吼邊伸出手。
翔凜將鑰匙從地上推過來,零接住後,往前做了兩次前滾翻,接著化身人形鯉魚破窗而出,一氣呵成閃過幾發追殺她的子彈。
然而對方可沒因為她的身手而放下槍鼓掌,在她衝向翔凜轎車前,依然持續對她開火,發發催命,她心想那就算不是獵雲,也很接近了。
她按下車鑰匙的遙控器,一輛大紅色跑車發出了嗶嗶兩聲,車尾燈跟著閃爍,沒兩下就被子彈給轟爛,零聽見身後翔凜傳來響徹整條街的幹字聲。
她緊靠在後車廂,單手推開已開啟的門蓋,然後深呼吸兩口氣,抬起身子伸手進後車廂撈,摸到一只皮箱後雙手將它抱出來,聽著頭上呼號飛過的子彈,掀開前方轎車的引擎蓋。
接下來大約有三秒時間都再也沒動靜,遠方已經傳來警車的響笛聲,估計對方也聽到了,所以才會暫緩攻勢。
「那婊子應該是在換位置了,快點離開那兒。」翔凜喊道。
零抓緊時機提著皮箱往店裡衝,就在此時,她感覺身後有東西刺進身體,然後往前一撲,整片胸口都感到一陣噁心的濕濡,隨即劇痛就傳到全身了,像是被打了藥效極強的麻藥。
翔凜大喊了什麼,她沒聽清楚,耳膜裡只有一種隆隆的耳鳴,彷彿有千百人在朝她說話。
她感覺眼睛一開一合,翔凜的壓低身體正靠向她,把她往店裡拉,下一幕她就看著翔凜把一把像紫水晶般的大槍從皮箱拿出來,時間過得好慢,四周好安靜,她第一次近距離看見獵雲的真身。
倒在地上看著翔凜操槍的眼神,她大概能明白林中校不把這東西給她的原因了。此時的翔凜看起來就像靜止不動的湖水,扣板機就像在彈吉他一樣悠然自得。
火力和槍技懸殊高下立判,外頭那名槍手很快就沒了動靜,警車的閃光燈在門外發著一紅一藍的旋轉光芒,零看著那光芒,耳朵稍微恢復了一點聽覺。
翔凜靠過來檢視她身上的傷。
「子彈穿過去了,但是可能有碎片還卡在裡面,不行,要馬上把它們拿出來。」翔凜按住她腹部上的傷口說:「妳忍一忍。」
零試著起身,但又痛得跌坐回地上,血流如注。翔凜只好也拖著快解體的身體來扛她,一手提著槍,兩人三腳,一拐一拐地從麵店後門出去。
這時一台黑色轎車已經停在門外,裡頭的駕駛搖下車窗,露出一張貼滿繃帶的臉。
「快把她放到後座。」那人急喊道。
「你這死屁孩是活膩了嗎?快給我閃開。」翔凜單手舉槍。
那人舉起雙手想解釋時,零代替他說:
「翔凜.....這是叫汪彼德,是我叫他跟來以防萬一的,快照他的話做吧。」
接著,世界陷入一片柔軟的漆黑,似乎有人在某個地方喊著她的名字。明明是在大馬路上,她卻還聽見火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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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說家的世界裡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不是人決定寫故事,而是故事找上了一個人,才由這個人代筆。」他將寫初戀女友在當兵時用一通電話告訴他謝謝你的照顧、寫父親過世時天氣有多冷、寫父親的債主上門時,他有多無力和憤怒。但他寫更多的是,宇宙中存在人類不能理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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