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務女孩(二十一)

第八章：詩的流星雨 在膠囊鳥巢那一晚，塔爾奇奇突然對南宮羽行吻手禮絕非偶然。他用蒼老的吻、滿佈歲月唇紋的觸感，在南宮羽的手注入詩句： 　　輕輕在宇宙中鑲入音符 　　留予顫動的星群以光彈奏 　　響徹　夜的末梢 　　捲入沙啞潮聲 　　海洋深處 　　鯨魚回憶透明的哀愁 　　是誰在我的沙灘 　　堆砌焚燒的城堡? 　　是誰在傾斜的夢境 　　遺留一首詩的線索? 　　月光灑下慈悲的航道 　　引我拆解海上魔咒 　　溫柔的陷落 　　即將橫掃一切 十四個指關節，十四句詩。 人的手指能豎直、彎曲、握拳、左右輕微擺動、做出一些特定意涵的手勢，遇到襲擊時，手的自然反應會保護腦部和身體，以減少傷害。 塔爾奇奇根據手的特色，賦予它更深層的力量。他充分運用兩隻手的造型，發揮詩的對稱和鏡像形式，也就是說，塔爾奇奇把建築學概論搬到南宮羽手中，誘發一場金碧輝煌的表演。 於是── 她成為時間，成為空間；她成為月亮，她成為星星；她成為廢墟，成為新址；她成為海，成為陸地；她成為恐龍化石，成為飛翔的影子。 南宮羽掌中每一個字都像燃亮的超迷你火把，也像自遙遠的外太空墜落的流星體碎片，以高速在掌紋軌道涉入詩體運行中。那些碎片如微雕，火花迸射；如詩意磨擦生熱，傑作循環往復。 來自遠古的塔爾奇奇預知了危險的境遇，他以詩的流星雨保護南宮羽。 薩運白、畢鈞威、何覓、艾瑞克、以及維維安，都像被點了穴，驚訝得無法動彈。 薩運白畢竟是老江湖，很快恢復鎮定，他再度抓起一截截鉛筆，憑空畫出井字遊戲，三詩人是三個圈圈，隨薩運白的指令排列，不管橫、直或斜線，薩運白只想讓他們連成一線，以攻破流星雨陣仗。 然而，薩運白忽略了一旁的維維安，他不知道維維安自六歲起就認識南宮羽，在緊要關頭，維維安心底睡死的小女孩瞬間甦醒了，她奮力阻止這些人傷害她童年唯一的朋友。她就像關鍵的叉叉，只要一置入恰當之處，圈圈就無法連線。 薩運白十分憤怒！他收回執行任務的鉛筆，將其化作棍棒，襲擊維維安。在維維安中招前一秒，一扇密實的翅膀橫切而至，順利擋住棍棒，溫柔地將維維安圍住，代替她挨了一記疼痛。維維安在南宮羽的羽翼中昏過去。 一些羽毛脫落、飄散…… 時間翻滾、倒退…… 小學四年級，下午第三節課，全班開始大掃除，頑皮的男生在教室內追逐，抓著掃把和畚箕亂揮，不知跑了幾圈，有人不小心摔出畚箕，一摔摔到玻璃窗，整片大玻璃當場碎裂，南宮羽正好站在玻璃窗前掃地。 「危險！」在南宮羽尚未反應過來時，維維安閃電般拎起一件外套撲向她，把外套披在她頭上，並緊緊抱住她。 全班尖叫。透明碎玻璃如同冰晶飛散，那一刻，時間以光計算，一束一放，統治人類的恐懼。 事後，維維安被抬到保健室，她的臉頰、肩膀、手臂、腳踝都被碎玻璃劃傷，但她生性倔強，忍著沒哭，南宮羽卻哭了。 「妳這個大笨蛋！」南宮羽邊擦眼淚邊說。 「愛哭鬼！以後如果我有危險，妳跳出來保護我就好啦！」維維安竟一語成讖。 「不要亂說話，妳會平平安安的。」 多年後，南宮羽不惜犧牲自己珍貴的羽毛，也要護她周全。 　　時間彷彿水氣凝結的 　　剎那，柔軟的羽 　　梳不開岩岸的心事 　　一無所有，但有潮浪伴奏 　　循環覓食，喙中哲理，極可能 　　是靈魂熱愛的生活 　　一絲傷痕，自我逃逸的影子 　　從不被幽暗攫取，天地寂靜 　　唯有撲翅的聲音...... 薩運白沒料到南宮羽還有這等招數，一時愣住了。 而就是現在，就是此時此刻，南宮羽抓住機會，準備反擊。 散落的羽毛排成圓狀，原地旋轉，公轉自轉，時間翻頁，嘩啦啦啦…… 古埃及人沒有閏年概念，地球繞日公轉一週需時365.25日，沒有了閏年，4年後日曆就會比實際天象早一天。南宮羽撲翅，周遭興起了潦草的風，一陣金色的漩渦彷彿著火般，從意識流回溯至貝努鳥神廟，在遠近馳名的計時器上動手腳，微調時間的腳程。 座談會的日期是三月一日，原本沒有閏年概念的埃及曆法，昨天就是二月二十八日，南宮羽倒撥指針，加上一天，二月二十九日，接著把薩運白緊緊卡在二月二十九日和三月一日的夾縫中。他的日子將不存在時間的概念，只有眼前景物；他將莫名其妙自己的處境，卻找不到任何答案；他將與愛倫坡的夢魘同住，與希區考克共度驚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