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19/11/28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電影筆記:對信仰最美的叩問—泰倫斯·馬利克新作《隱藏的生活》

    《紅色警戒》、《永生樹》、《聖杯騎士》導演泰倫斯·馬利克(Terrence Malick)的新作《隱藏的生活》(a hidden life),是和《關於艾瑪》(ema)一樣,在這次金馬影展期間,奪得我心中五顆星的作品。這部大概不會太討喜的電影,我卻很欣賞泰倫斯·馬利克這次對生命觀照的體察,以及他如何以信仰叩問信仰,在歐洲長久政教相爭的歷史裡,引出一條很美的弧線,將思想與神性之於個人的意義,往自然的絕景中拋出。
    能預料到即便上了院線,也不會像《兔嘲男孩》(Jojo Rabbit)一樣被觀眾認為是討喜的作品,但看完後我一直覺得泰倫斯·馬利克透過這部新作,處理了德國經歷兩次轉型正義以來,許多反省納粹和二戰歷史作品中缺少的觀點,也是理解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提出『平庸的邪惡』此一概念的另一種觀照,不是《為愛朗讀》(The Reader)那種直接對納粹執刑者的質問、批判和正義在時空遞換後的矛盾與衝突;戰爭、納粹、對戰爭的不信任、恐懼所形成人們心口不一的臣服等等,顯然只是《隱藏的生活》(a hidden life)裡的客觀事件背景。
    在《隱藏的生活》中,我所感受到泰倫斯·馬利克意圖嘗試引領的視野,是無論在任何的大歷史時空之中,任何一個勞動常民,都能在小我對生命至善的信仰裡,為良知找到一份可相信的普世位置,以及這份至善是不為了滿足個人崇高的信念、行使對他人的批判,而是純粹對個人生命價值的貫徹,而正是這一點一滴微小的堅持,而得以穿透時間的距離,在暴政的對立面,找到人性中應當相信為善的可能性。也許正是香港至此,李明哲至此,劉曉波至此,我才更覺得這部作品體現了這些前行者,完整的生命樣貌,以及那份人溺己溺的道德堅守何以震撼人心。 電影中這份純然對善的信仰,也映照出恐懼是如何使人心在自相矛盾的行惡中,產生對己身的憤怒,又進而轉化到對異己的暴力之中,並形塑自身偽善的合理性,與極權的荒謬,使得人們顛簸於進退兩難的善與惡之間,逐漸瓦解心智。奧古斯特迪勒(August Diehl)與瓦萊瑞帕赫納(Valerie Pachner)所飾演兩位主角對於小我至善的堅守,與時空背景中納粹政局的大惡操演,在這兩造的極端之間,反而搭建起一個宛若鏡像的舞台,仿若畫面中的大量群演才是這部電影的主角,是我們任何一人。 而正是整個文本與核心思想的複雜性,讓泰倫斯·馬利克擅長的流動性、並置性的影像剪輯,看來更貼合與靠近了電影裡意識的延展;演員真實的田園勞動與壯闊山林水文空景的捕捉成為詩意的互文;語言上刻意所形塑的疏離感也讓『思想異己』的輪廓與對立更加清楚;對暴力下文明限縮的刻畫,被放進影像空間裡面對自由唯一的出口——那窗中、門裡、拱廊下閃過的晴光與剪影;信仰是苦難的智慧,神性的仰望是自身意念的經營,而書信則是對愛唯一所能的覆誦與傳承。 《隱藏的生活》(a hidden life)三個小時的時長,卻沒有帶給我體感的難受,而是一次對生命整體性的飽滿,也正是泰倫斯·馬利克走過對生命本質探詢的長路,才能給予『人性』這艱澀使人疑惑的命題,一個擁有踏實肉身及清楚導演意志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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